第66章:望江渡口,阎王在等
那几个字。
在望江渡…等你。
像几颗生了锈的冰冷的铁钉,被人用榔头一寸一寸,狠狠地砸进了苏晚晚的脑子里。
她不再挣扎了。
也不再尖叫。
她就那么瘫在那堆扎人的,散发着廉价味道的干草上。
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坏掉的,漂亮的玩偶。
她睁着眼,看着头顶那片被晚霞烧成了血红色的,诡异的天空。
那双刚刚还闪烁着希望光芒的,明亮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口干涸的,即将要龟裂的深井。
再也映不出任何东西。
烂赌鬼马车夫,重新坐回了车辕上。
他没有再回头看她。
他只是沉默地,扬起了手里的鞭子。
“驾。”
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发出一声疲惫的,认命的嘶鸣。
拉着这辆破破烂烂的,囚车一样的板车,在暮色四合的官道上,继续朝着那个名叫“望江渡”的,最终的刑场,颠簸而去。
那个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男人没有上车。
他就像一道黑色的,没有重量的鬼影。
悄无声息地,跟在板车的后面。
不远,不近。
刚好保持在一个让苏晚晚一回头,就能看到他那双冰冷得不似活人眼睛的距离。
苏晚晚没有回头。
她知道。
自己这趟所谓的“逃亡”。
从头到尾。
都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他高高在上,随手布下的,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充满了恶趣味的,残忍的游戏。
而她。
就是那个自作聪明,上蹿下跳,演得无比卖力,却又无比可笑的小丑。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连最后一丝属于人的尊严,都没有剩下。
车轮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发出单调的,让人心头发慌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那声音碾过她的身体,碾过她的灵魂。
将她那颗曾经充满了不甘和希望的心,一点一点地碾成了最细的,最卑微的,混着血和泪的尘埃。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彻底黑了。
只有一轮残月,像一把冰冷的锋利的镰刀,高高地悬挂在那片墨蓝色的天鹅绒一样的夜幕上。
空气里那股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渐渐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潮湿的,带着一丝腥气的属于江水的味道。
她能听到。
远处传来了江水拍打着岸边礁石的,哗啦啦的,永不停歇的声响。
望江渡。
到了。
板车的速度,缓缓地慢了下来。
最终停在了码头入口处,一棵巨大的枝叶已经掉光了的,形状扭曲得像一个张牙舞爪的鬼怪的,百年老槐树下。
那个烂赌鬼马车夫,跳下了车。
他走到车旁,看着那个依旧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车上,一动不动的苏晚晚。
他那张精明市侩的脸上,那股子怜悯和无奈,更浓了。
他叹了口气。
“姑娘。”
“到了。”
苏晚晚的眼珠,缓缓地动了一下。
她慢慢地从那堆干草上,坐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个码头。
码头上,灯火通明。
几十盏巨大的,牛油灯笼,将整个渡口,照得亮如白昼。
码头上的人不多。
三三两两的,大多是些准备连夜出行的客商,和在码头上讨生活的船工。
江面上,停着好几艘大大小小的船。
其中最大的一艘三层高的楼船客船,此刻正亮着满船的灯火。
船工们正在忙碌地,做着起航前的最后准备。
长长的跳板,已经搭在了岸上。
几个穿着体面的客人,正在船家的引领下,慢悠悠地,走上那艘船。
那是最后一班船。
苏晚晚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又一次狂跳了起来。
那颗已经被她自己,亲手宣判了死刑的,已经变成了一片死灰的心。
在那片死灰的最深处。
竟然又一次不合时宜地,顽强地迸出了一点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疯狂的火星。
不。
她还没有输。
只要她还没死。
只要她还能动。
她就还没有输。
那个念头像一滴滚烫的岩浆。
瞬间点燃了她那片冰冷的,死寂的,绝望的荒原。
她猛地从板车上跳了下来。
那个烂赌鬼马车夫,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姑娘你…”
苏晚晚没有看他。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个就站在不远处阴影里的,戴着面具的黑衣男人。
她的眼睛里。
只有那艘船。
那艘亮着满船灯火的,承载着她最后,也最疯狂的希望的救命的方舟。
她提起那身早就被泥土和汗水,弄得脏兮兮的不合身的男装。
然后她跑了起来。
用尽了她这辈子,所有的也是最后的力气。
朝着那艘船,朝着那道通往生的希望的长长的跳板。
狂奔而去。
风,在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像无数只厉鬼的尖利的哭嚎。
她的肺像一个被烧红了的,破烂的风箱,火辣辣地疼。
她那双早就已经跑得快要失去知觉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可她没有停下。
她不敢停下。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那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在她的口腔里,疯狂地蔓延开来。
她用那股尖锐的疼痛,来刺激着自己那根即将要绷断的神经。
快一点。
再快一点。
一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她能看到,船上那个负责收跳板的船工,已经朝着这边投来了不耐烦的目光。
她甚至能听到,他那不耐烦的吆喝声。
“还有没有人了!要开船了!”
苏晚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等等!”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那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嘶吼。
“等等我!”
那个船工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着她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苏晚晚的眼睛里,迸发出了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的光。
近了。
更近了。
十步。
五步。
三步…
她甚至已经能闻到,从那艘船上飘来的,混合着饭菜香气和桐油味道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味道。
她伸出手。
朝着那道近在咫尺的救命的跳板,猛地探了过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要碰到那块冰冷的,沾着潮湿水汽的木板的瞬间。
一道身影。
一道月白色的,仿佛会发光的身影。
悄无声息地,像一个从地狱深处飘出来的,没有重量的鬼魅。
挡在了她的面前。
苏晚晚那前冲的身体,猛地顿住。
她像一个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的疯子。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希望。
都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江风,很大。
吹得他那身月白色的长衫,猎猎作响。
也吹起了他那头,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松松地束在脑后的,如墨的长发。
几缕被吹散的发丝,在他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苍白的脸上,肆意地飘舞着。
他就站在那里。
站在她和那艘船之间。
站在她和那个自由的世界之间。
像一尊冰冷的,无法逾越的,用绝望和宿命雕琢而成的神像。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笑。
一抹她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的,纵容的,又带着一丝戏谑的,玩味的笑。
“晚晚。”
他开口了。
那声音很轻,很柔。
像一片羽毛,轻轻地落在了她那颗已经彻底碎裂成齑粉的心上。
苏晚晚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打颤。
她那双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瞪得大大的,几乎要裂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她张着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身后的码头上。
那些原本还在三三两两地,各自忙碌着的“路人”。
那个茶寮里,壮硕得不像话的卖茶的老板。
那个驿站里,用价值连城的玉碗喝酒的“商队护卫”。
那个板车旁,精明市侩的烂赌鬼马车夫。
还有那个一直像鬼影一样,跟在她身后的,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男人。
在这一刻。
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们从四面八方。
从那些阴暗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不紧不慢地,朝着她这边围了过来。
像一张早就已经张开的,巨大而缜密的无形的网。
在这一刻。
终于,缓缓地收紧了。
将她这只自以为已经逃出生天的,可怜的,愚蠢的猎物。
彻底地困死在了网中央。
苏晚晚的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最后的一根弦。
“啪”的一声。
断了。
她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双腿一软。
“噗通”一声,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那冰冷的,沾着潮湿水汽的青石板。
透过那层薄薄的,破烂的粗布衣衫。
将那股子属于死亡的,冰冷的寒意,一寸一寸地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他缓缓地朝她走了过来。
那双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
发出的每一下轻响,都像是催命的鼓点。
狠狠地砸在苏晚晚那片,已经彻底死去的,空洞的世界里。
他在她的面前停下。
然后,缓缓地蹲下了身子。
他朝她伸出手。
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干净得仿佛不沾一丝人间烟火的手。
就那么停在了她的面前。
月光,从他的身后倾洒下来。
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像一个巨大到,足以笼罩整个天地的,温柔而残忍的,黑色的阴影。
将她那小小的,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狼狈的身影。
彻底地笼罩了起来。
“晚晚。”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轻,那么的柔。
像情人间最亲密的,最缱绻的呢喃。
“玩够了吗?”
“天黑了。”
“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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