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前殿。昔日的威仪被一种粘稠的绝望所取代,冰冷的空气里混杂着烽火余烬和伤疮药膏的气息。苻坚高踞御座,更换的玄色常服掩不住眉宇间刀刻般的疲惫与痛楚。殿下,以太子苻宏、平原公苻晖、老将毛当为首的核心文武稀落而立,目光复杂地汇聚于他——那里面有绝处逢生的微光,但更深沉的,是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恐惧与茫然。
苻晖正激动地陈述近日战况,声音嘶哑:“…父皇!慕容冲那厮每日派人在城下百般辱骂!儿臣…儿臣一时不忿,前日率五千精兵出城逆战,本想挫其锐气,谁知贼子狡诈,伏兵四起…幸得毛当将军接应,方才脱身,然我军折损过半,大将王永…他也…” 话语哽咽,再也无法继续。
苻坚的指尖无声地敲击着鎏金扶手,脑海中却飞速掠过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图谱。心理战,典型的激将法,消耗守军有生力量和士气的毒计。慕容冲学的倒是很快。苻晖太年轻,沉不住气,战场抗压能力不足,一次情绪失控的决策就葬送了五千精锐和一个高级将领,这损失…伤筋动骨。
毛当沉痛补充,声音带着老将的无力:“陛下,城中粮草已不足半月。军械损耗极大,箭矢短缺。伤兵满营,药材奇缺。更可虑者,军中流言四起,有言慕容垂已克邺城,有言姚苌即将南下…军心浮动啊。”
供应链彻底崩溃,库存见底,现金流中断,员工士气跌破冰点,负面谣言充斥内部网络…现代企业破产清算前夜的景象,也不过如此。还有信息战,对手在刻意散播恐慌。 苻坚感到一阵熟悉的、处理烂尾项目时的焦灼感涌上心头,但旋即被更冰冷的现实压了下去。
太子苻宏相对沉稳,忧色却更重:“父皇,民心动荡更甚。城中百姓闻听慕容冲扬言克城之后要尽屠长安,恐慌万状。儿臣虽竭力弹压安抚,然…”
屠城? 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苻坚混乱的思绪。恐怖营销,试图从内部瓦解我们最后的抵抗意志。但…过犹不及!这是把双刃剑!他这是在帮我们!他彻底断绝了城内任何人投降或媾和的幻想,把所有军民,包括他自己,都逼到了唯有死战这一条路上!恐惧,可以摧毁人,也可以凝聚人!
殿内死寂,每一份报告都像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苻晖羞愧低头,毛当面露悲怆,苻宏眼神焦虑,其余官员噤若寒蝉。
御座之上,那敲击扶手的嗒嗒声停止了。苻坚缓缓抬头,目光扫过每一张绝望的脸,最终定格在虚空某处,仿佛在穿透宫殿穹顶,审视着城外黑压压的连营。一种奇异的冷静取代了疲惫,那是绝境中思维反而变得异常清晰锐利的状态。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的巨石,清晰地震荡在每个人耳膜上:“慕容冲…要屠城?”他重复了一遍,嘴角甚至牵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很好。”
众人皆是一愣。
“他这是在帮朕…凝聚人心。”苻坚的目光变得像淬火的钢,“屠城之语,断了他自己招降的路,也断了城内所有摇摆和侥幸的念想。从现在起,满城军民,唯有死战,方能求生。再无退路。”
他目光转向苻晖,没有责备,只有冰冷的审视:“晖儿,你出战失利,损兵折将,有过。但敢战之心,无罪。罚俸一年,杖二十,暂记下,待破敌后执行。现在,朕要你将功折罪。”
苻晖猛地抬头。
“朕不要你死。朕要你活,带着清醒和仇恨活下去。”苻坚语气斩钉截铁,“传朕令:即日起,无朕亲笔手令,任何人胆敢擅自出城浪战,无论胜负,立斩不赦!守城!给朕像最坚固的盾牌,钉死在城墙上!我们的优势是城墙,不是野战!”
止损。必须立刻停止所有非必要的、消耗性的主动出击。收缩防线,巩固核心。现代战争和项目管理都强调集中资源于关键路径。
“毛当老将军。”
“老臣在!”
“粮草军械,朕来设法。你立刻成立战时工造署,统筹城中所有工匠,包括民间匠人,集中所有物料——木材、铁料、皮革,全力优先赶制箭矢、弩炮、擂木、滚油!拆毁无人空屋,取其梁柱砖石运上城头!设立标准化生产流程,量化指标,日夜轮班,你亲自督办!若有懈怠徇私、以次充好者,军法从事,斩!”
“老臣领旨!”毛当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发力点。
启动战时计划经济模式,内部资源优化重组,集中力量保障核心产能。流水线作业,量化管理,质量监控…能想到的现代工业管理手段都要尝试融入。
“宏儿。”
“儿臣在!”
“安抚民心,不能只靠弹压。立刻将朕已返京、誓与长安共存亡的消息,通过所有渠道明发全城!组织太学生、低级官吏,编成宣讲队,深入闾巷,告诉百姓,慕容冲欲行灭绝之事,我等已无退路,唯有上下一心,方能死中求生!开放部分府库,设立粥棚,每日定量发放最低口粮,但必须优先、足额保证守城士卒及其直系家眷!朕,与军民同食同衣!”
信息公开,降低不确定性恐慌。启动宣传机器,塑造共同体叙事,明确共同敌人。有限的福利供给,但要精准投向核心战斗力群体(军队)以稳定军心。领导者形象塑造,共渡难关。
一连串清晰、冷静甚至冷酷的命令,像一套组合拳,打得众人先是发懵,随即眼中重新燃起光亮。陛下没有乱!他有条不紊,直指要害!虽然前路依旧黑暗,但至少,有了明确的指令和可以拼命的方向!
“最后,”苻坚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仿佛要穿透空间,看到北地和西域,“姚苌…乞伏国仁…吕光…”
他沉吟片刻,对郝晷道:“再拟旨。给姚苌和乞伏国仁的,语气要变。不必再虚与委蛇,直接质问!质问他们身为大秦重臣,手握强兵,坐视国都被围,宗庙倾危,究竟意欲何为?是否已与慕容逆贼暗通曲款?朕已坐镇长安,不日即将挥师反剿,若彼时仍首鼠两端、观望不前,则视同逆党,天下共击之!勿谓言之不预!”
对骑墙派,不能一味怀柔示弱,必须施加极限压力,制造焦虑,把他们逼到必须站队的墙角。将“是否帮忙”的选择题,扭曲成“是否想成为敌人”的生死牌。
“给吕光的信,用最快的方式送出去!告诉他,长安已是刀架脖颈,朕需要他的西域铁骑,需要他麾下经历过血火锤炼的百战老兵!让他不惜代价,抛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以最高强度的急行军速度东返!告诉他,他的速度,直接关系到大秦的国运!早到一刻,战局就可能彻底不同!”
“臣遵旨!”郝晷奋笔疾书,仿佛要将全部希望灌注笔端。
众人领命而去,脚步虽仍沉重,却已带上了几分急切的力度。
苻坚独自步出大殿,缓缓走上未央宫高台。寒风凛冽,刺骨冰冷。放眼望去,曾经冠盖云集的帝都如今死气沉沉,而城外,西燕军的营火如同地狱的熔岩,灼烧着地平线,将这座孤城紧紧拥抱在死亡的阴影里。
这就是我的战场了。一座被围困的孤城,一个濒临崩溃的系统。现代军事理论、管理知识…能提供的只是思维框架,真正的血肉磨盘,要靠这个时代的勇气、意志和最原始的生存欲望去填。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属于苻坚的、不甘灭亡的帝王怒火,与来自另一个灵魂的、历经信息时代洗礼的冷静算计彻底融合。慕容冲,你想要这座城?可以。但代价会是你想像不到的血海尸山。从这一刻起,没有退缩,只有战斗到底的——苻坚!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空气,将所有残存的软弱和犹豫彻底压入心底,转化为冰冷的决心和计算。眼神沉淀如万年寒冰,只剩下绝对的专注和一种为生存而不惜一切的坚定。
残阳如血,泼洒在长安巍峨却伤痕累累的城墙之上,也染红了城头那位决心与城池共存亡的帝王的身影。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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