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的秋阳似是被方才的惊雷震得凝滞,光线渐斜,落在周砚递出的银锁上,反射出细碎却灼眼的光。
静姝的指尖隔着衣襟,紧紧攥着那枚与眼前一模一样的银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方才的震惊与茫然尚未褪去,周砚眼中的期盼又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心底尘封多年的防线。
十年了,从被锦娘妈妈带回雅韵坊的那一日起,她便对着这枚刻着“宁”字的银锁辗转反侧,无数次猜想自己的身世,如今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可那份突如其来的冲击,却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收回按在衣襟上的手,而后抬手解开了腰间的丝绦。一枚同样冰凉的银锁被她从贴身的内衫中取出,银质上带着她身体的温度,背面“宁”字的刻痕与周砚手中那枚如出一辙,甚至连边缘处一道细微的磕碰痕迹,都分毫不差。
“这是……”周砚的目光落在静姝手中的银锁上,瞳孔骤然放大,呼吸瞬间停滞。他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步,双手颤抖着捧起两枚银锁,将它们轻轻贴合在一起。“平安”二字与“宁”字相对,纹路严丝合缝,仿佛本就是一体,是十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午后,母亲亲手为他们兄妹系在腰间的信物。
“阿宁……真的是你……”周砚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十年的思念与愧疚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他望着静姝,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强忍着未曾落下。眼前的女子,眉眼间依稀可见儿时的轮廓,只是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温婉与坚韧。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苦寻觅了十年的妹妹,竟然真的站在了这里。
狂喜过后,一股强烈的心疼涌上心头。他上下打量着静姝,见她虽衣着素雅,却难掩眉宇间的局促,再想到她竟是从雅韵坊那样的地方出来,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阿宁,这些年你受苦了。”他伸手想去触碰静姝的脸颊,却被她下意识地避开。
周砚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收回,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不容置疑:“阿宁,跟我走。你怎么能待在雅韵坊那种地方?放心,往后有我护着你,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那种地方?”静姝猛地抬头,帷帽下的眼眸瞬间燃起怒火。她攥紧了手中的银锁,指节泛白,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周公子,你凭什么这样说雅韵坊?”
周砚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发怒:“阿宁,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雅韵坊终究是风尘之地,并非良家女子该待的地方……”
“住口!”静姝厉声打断他,“雅韵坊救了我的命!当年若不是锦娘妈妈收留我,我早已冻死在街头。这些年,是雅韵坊给了我安身立命之所,是那里的姐姐们待我如亲姐妹,你凭什么看不起它?”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彻底爆发。周砚的话,像一把尖刀,刺痛了她的心。那不是什么风尘之地,那是她的家,是她在这世间的归宿。
周砚还想解释:“阿宁,我知道你念及旧情,可那些地方终究……”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厅内骤然响起,打断了周砚的话。
静姝扬起的手还停在半空,掌心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她心中的愤怒与委屈。她死死地盯着周砚,眼中满是失望:“我再说一遍,不准你说雅韵坊的坏话!它在我心里,比任何地方都干净!”
周砚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他怔怔地看着静姝,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受伤。他从未想过,自己找到妹妹后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换来一记耳光。
厅外的柳诗音、卫骁和云影早已被厅内的动静惊动。“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柳诗音率先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怎么了?怎么好好的打起来了?”
卫骁紧随其后,目光落在周砚泛红的脸颊上,又看向神色激动的静姝,眉头微微皱起,却并未多言。
云影则快步走到静姝身边,将她护在身后,冷冷地看向周砚,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与疏离:“砚儿姑娘,看来这件事是一场误会,静姝并非你的妹妹,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她说完,便转身看向静姝,语气瞬间柔和了许多:“静姝,我们走。”
静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与委屈,对着周砚冷冷地瞥了一眼,便转身跟着云影向外走去。她手中的银锁被紧紧攥着,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了些。
柳诗音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局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对着周砚露出一个歉意的眼神,而后连忙跟上静姝和云影的脚步。
周砚站在原地,看着静姝决绝的背影,脸颊上的疼痛与心口的酸涩交织在一起。他想喊住她,想告诉她自己并非有意冒犯,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两枚银锁还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方才那个打了他一巴掌的女子,就是他寻觅了十年的亲妹妹阿宁。
他终究还是伤了她的心。
周砚缓缓闭上眼,一行清泪终是忍不住滑落,滴落在银锁上,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而另一边,静姝、云影和柳诗音三人走出将军府,坐上了等候在外的马车。马车缓缓驶离将军府,朝着雅韵坊的方向而去。
车厢内一片寂静,柳诗音看着静姝紧绷的侧脸,几次想开口劝解,却都被云影用眼神制止了。云影轻轻拍了拍静姝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静姝靠在车厢壁上,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周砚那句“那种地方”。她知道,周砚或许是真心想救她脱离苦海,可他永远不会明白,雅韵坊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里有她十年的光阴,有她的牵挂与羁绊,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别人诋毁的地方。
马车一路颠簸,最终停在了雅韵坊门前。三人下了马车,望着眼前熟悉的朱红大门,静姝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承载着她的回忆,是她真正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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