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那张应急联系号码的纸条放进碎纸机,按下开关。纸条被切成细条,落入废纸篓。他没再看一眼,转身打开电脑,调出备份文件夹。屏幕上,尸检报告、资金流向图、接警记录扫描件整齐排列。他选中三份文档,右键加密,另存为一个新文件包,命名为“公开材料”。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深瞳》记者张维,想见您一面,关于城南纵火案。”后面附了一个地址,是城西老城区的一家社区咖啡馆,名字叫“树下”。
他盯着屏幕三秒,回了一个字:“好。”
见面时间定在下午三点。林远提前四十分钟到,选了靠墙角落的位置,背对门口,视线能扫到整个店面。他点了一杯黑咖啡,没加糖。十分钟后,一个戴细框眼镜的男人走进来,手里夹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他在林远对面坐下,放下文件夹,没急着说话,先环顾四周。
“这里没有监控。”林远开口。
张维点头,“我知道。我查过。”
他打开文件夹,抽出一张打印纸,推过来。是一篇尚未发布的报道草稿,标题写着《十年冤案:权力、利益与消失的证据》。文中提到了林建国的名字,也提到了恒正所、王志强、市局公务车,但对U盘来源、退休警员身份、声纹鉴定等关键信息全部模糊处理。
“我们拿到了部分内部资料。”张维说,“但需要你确认两件事:第一,这些信息你是否认可?第二,你是否愿意成为报道的公开信源?”
林远把稿子看完,抬头,“你们的信源是谁?”
“不能说。”
“那我也不能说。”林远把稿子推回去,“我可以提供材料,但必须由我来决定哪些能公开。你们不能写‘据知情人士透露’这种话,得写清楚——这些是现有可查证的记录。”
张维皱眉,“我们是做调查的,不是传声筒。”
“我不是要你们删改。”林远声音平稳,“我是要你们别给我扣帽子。如果你们写‘律师爆料’,那我就是炒作;如果你们写‘公开文件显示’,那问题就在文件本身。”
两人对视几秒。张维最终点头,“可以。我们按事实陈述,不加推测。”
林远从包里取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这里面有三份文件:一份是市局那辆越野车的登记信息和捐赠凭证,一份是恒正所五年内的转账记录汇总,另一份是原始尸检报告的扫描件。所有涉及个人身份和信息来源的部分都已剔除。”
张维拿起U盘,“你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他们已经在找了。”林远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怕也没用。问题是,这些车、这些钱、这些被划掉的名字,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存在,为什么没人问?”
张维没再问,收起U盘,“报道今晚八点发。”
林远起身,“别提声纹,别提U盘怎么来的。只问一个问题:一辆从未使用过的车,为什么要捐?”
晚上七点五十分,林远坐在律所办公室,电脑页面停留在《深瞳》官网。倒计时结束,文章上线。标题加粗置顶:《十年冤案:权力、利益与消失的证据》。
他点开,逐行阅读。报道没有煽情,没有渲染,只是将几份文件的关键内容并列呈现:捐赠审批单上的签名笔迹异常,转账合同编号重复,尸检报告签名被红笔划去,接警记录补录时间晚于案发三小时。文末附了一句引述:“我们不判断谁有罪,只追问——谁在掩盖?”
十分钟内,评论区开始滚动。起初是零星几条“终于有人说了”,很快被大量“律师炒作”“证据来源不明”“煽动对立”的言论淹没。转发量停滞在三百以下。
林远打开另一个页面,登录个人社交账号。他上传了一段三十七秒的音频剪辑,内容是从值班日志中提取的两句话:“八点三十二分,补录接警信息”“签名已划,按上级意见处理”。没有背景音乐,没有解说,只有原始录音。
他配上文字:“这段录音来自1999年市局值班室。我不求你们相信我,只求有人愿意去查一查:补录的记录,算不算证据?”
帖子发出后五分钟,一名法律博主转发并评论:“《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205条:任何接警信息不得事后补录。如确需补充,应附书面说明并由负责人签字。请问,这份补录有说明吗?”
紧接着,几位退休公务员账号陆续发声。有人贴出当年市局车辆编制清单,指出那辆越野车从未列入年度采购计划;有人查到捐赠合同所盖公章编号,与恒正所同期其他文件不一致。
#城南纵火案再审# 迅速登上热搜第七位。到晚上十点,阅读量突破八百万。
林远关掉网页,打开邮箱。张维发来新消息:“评论区水军在换话术了,现在说你是‘境外势力代理人’。”
他回:“让他们说。只要没人敢否认那辆车的存在。”
凌晨一点,热搜升至第三。多家自媒体跟进解读,焦点从“林远是否可信”转向“公务车捐赠是否合规”。有财经博主做出图表,列出恒正所近三年向各单位“捐赠”的车辆、设备清单,总额两千三百万元,涉及五家单位,其中三家负责人曾与郑世坤共同出席公开活动。
林远打印出最新舆情汇总,夹进证据册。他刚合上本子,手机响了。是律协官网推送的一则公告:《关于个别律师涉嫌泄露未公开调查信息的提醒》。文中未点名,但提到“某些执业人员在案件未结时擅自对外披露敏感内容,已涉嫌违反职业伦理”。
他看完,没删,转发到工作群,附言:“《律师法》第38条:律师对在执业活动中知悉的司法机关违法行为,有权向有关部门举报。”
群里沉默了几分钟。随后,一位从业二十年的老律师回复:“支持依法维权。”
第二天上午九点,林远走进律所会议室。墙上电视正播放早间新闻,主持人念到:“针对网民关注的‘公务车捐赠’问题,市局宣传科回应称‘正在核查,将适时公布结果’。”画面切到一张模糊的车辆照片,正是那辆停在培训中心车库的越野车。
他坐下,打开笔记本。手机不断震动,热搜话题已升至第一。新消息弹出:张维来电。
他接通。
“郑世坤刚召开了内部会议。”张维声音压低,“律协纪检组要对你启动执业审查,理由是‘不当披露调查信息’。”
林远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你还打算继续发声吗?”
“我不是在发声。”林远看着电视画面,“我是把问题摆出来。他们怕的不是我说什么,是有人开始问。”
挂断电话,他起身走到窗边。楼下街道上,一辆灰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贴膜,看不清里面。他没动,只是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放进抽屉。
他回到桌前,翻开证据册,把今天的报道剪报贴在首页。笔尖在纸上划过,写下一行字:“当掩盖成为常态,提问就是反抗。”
电视里,新闻主播继续播报:“目前,相关单位尚未就资金流向作出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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