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站在电梯里，手机还握在手里。张某的语音消息他重新听了一遍，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楚。他说完就收了进去，没有回消息。
电梯门开了，走廊灯光比外面亮。他走出来，脚步没往办公室去，而是拐进了旁边的会议室。门关上后，屋里安静下来。
他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打开，取出一叠文件。这是过去几年他们办过的案子目录。他一张张翻，看到有几起案件旁边标注着“新人旁听”，再往后翻，却没有后续的跟进记录。
他在白板前站了几秒，拿起笔写下三行字：
我们打赢了什么？
我们留下了什么？
新人学会了什么？
写完后他退了一步，看着那三句话。之前每次赢了案子，大家最多吃顿饭庆祝，没人坐下来谈到底学到了什么。新来的年轻人跟着跑材料、整证据，可出了庭还是不会说话，遇到突发情况就慌。
这不行。
他拿出手机，给团队发了条通知：下午三点，全体会议，会议室。
时间到的时候，人都来了。李薇坐在靠门的位置，手里拿着笔记本。王磊和赵婷坐在后排，一个低头看手机，一个翻着卷宗。
林远没开场就说成绩。他点开一段录音，播放出去。
声音有些紧，语速很快，中间还有一次停顿。是他在一次庭审中陈述证据链时被法官打断的画面。当时他准备不足，关键时间点说错了顺序，对方律师立刻抓住漏洞反击，最后那份证据没被采纳。
录音放完，屋里没人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独立出庭。”林远说，“那天回来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把整个流程写了三遍。”
李薇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来教你们怎么赢的。”林远接着说，“我是想说，我们可以一起少摔几次。”
他宣布从下周开始，实行“每周一案”制度。每轮由一位资深成员主讲自己亲历的一个案子，重点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当时为什么那样做，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第一场由李薇来讲。她愣了一下，没想到第一个就是自己。
“讲那个抚养权纠纷吧。”林远说，“你处理得不错。”
李薇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但她把本子翻到了新的一页，开始记要点。
会后人陆续离开，林远叫住了王磊和赵婷。
“手头有个劳动争议案，你们参与一下。”他说，“王磊负责整理工资流水的时间线，赵婷核对社保缴纳记录。每人只做一块，但要在组会上讲清楚依据。”
王磊有点迟疑，“要是出错了……”
“错没关系。”林远打断他，“怕的是不知道哪里错了。到时候我们一起看。”
两天后，小组碰头。王磊交上来一份表格，按月份列出了客户三年内的工资发放情况，每一笔都有银行回单编号对应。
赵婷的报告更细，她发现公司有两个月的社保缴费基数明显低于实际收入，存在少缴嫌疑。
林远看完，没评价。他让两人准备模拟法庭，自己扮演对方律师。
会议室临时改成法庭现场。王磊站在前面，手里拿着材料。
“你这份流水，”林远开口，“有没有核实过银行盖章的真实性？”
王磊一愣。
“我没……专门去确认。”
“那你怎么确定这不是打印件伪造的？”
屋里静了下来。赵婷抬头看他，眼神有点紧张。
“我可以去。”王磊说。
“什么时候？”
“明天。”
“好。”林远点头，“那就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王磊带回了一份银行出具的证明函，确认所有流水记录真实有效，并加盖了业务专用章。
林远把文件放进案卷，说：“现在它是证据了。”
下午的例会上，林远提出下一个任务：让新人尝试撰写答辩提纲。
王磊接了这个活。他熬了两个晚上，改了三稿，交上来时纸角都有些卷边。
林远用红笔划掉不少地方，又补充了几条法律条文引用。但他没全盘否定，保留了其中关于“用人单位变更岗位需协商一致”的论证逻辑。
他把修改后的稿子还回去，“下次庭前会议，你来汇报这一段。”
王磊接过文件，手指捏得很紧。
“别怕说错。”林远说，“只要你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晚上七点多，办公室灯还亮着。大部分人已经走了，只剩几个助理在整理资料。
林远坐在桌前，面前摊着赵婷刚交上来的证据分析报告。她这次把五份劳动合同的不同版本做了对比，标出了签字位置、骑缝章完整性、签署日期逻辑等问题。
他看了一遍，在页脚写了两句反馈：**“注意第三份合同骑缝章缺失问题，建议申请鉴定。”**
合上文件，他起身走到档案柜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新盒子。标签是打印的，写着“人才培养计划”。
他把王磊的答辩提纲、赵婷的报告、李薇即将要讲的案例材料依次放进去。
盒子不厚，但放进去后显得整齐。
他回到座位，打开电脑，调出明日行业交流会的日程安排。时间是上午九点半，地点在市律协大楼。
他设了提醒，然后关掉页面。
桌角还躺着那份被改了三次的答辩提纲。他拿起来又看了一遍。最后一页角落里有一行小字：“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好，但我想试试能不能做到。”
他放下纸，关了台灯。
窗外城市灯火还在亮着，楼下马路有车驶过。
他起身去挂外套，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王磊发来的消息：“银行那边我已经预约好了，明天九点可以去做笔迹比对。”
林远点了回复，打字：“路上小心，带齐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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