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支老款的m1911手枪,保养得极好,通体泛着冰冷的磷化锰光泽,机匣缝隙中隐约散发着一股清淡的枪油味道。它握在文森手中,重量恰到好处,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仿佛顺着掌心皮肤的纹理,直接渗入了他的骨髓,让他焦躁的思绪为之一清。
他的身体像是拥有独立的意志。记忆里,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杀人工具,可右手拇指却自然而然地轻触击锤,食指精准无误地滑向弹匣卡榫,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弹匣干净利落地从握把中滑出。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七发黄澄澄的.45 Acp弹头。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仅凭单手就将弹匣稳稳地插回原位,然后拇指压住套筒向后一拉,食指扣动扳机,空膛的击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得甚至出现了残影,完全是千锤百炼后形成的肌肉记忆。
这支手枪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镇长留下的?文森的脑海中没有任何答案。可这奇异的熟悉感,仿佛这把枪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文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从那片混沌的记忆中打捞出任何有用的碎片。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脑中都只有一片无法穿透的浓雾。他只知道自己叫迪克,李,文森,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空白。
自己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真的像那个叫莫雷兹的镇长所说,自己是回来接手叔叔生意的?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谁会在一片刚刚被战火蹂躏过的废墟上创业?这想法本身就充满了不合逻辑的荒谬感。
文森看到床头柜上有一瓶瓶装水,喉咙的干渴感让他不再多想,拿起瓶子就灌下了大半。清凉的纯水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阵舒爽的刺痛。
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的视网膜上,毫无征兆地跳出了一行淡蓝色的、仿佛由像素构成的字体:
“检测到饮用瓶装纯水,身体水分补充中。”
“身体口渴状态恢复为【轻度口渴】。”
与此同时,他视野的左下角,一个半透明的、极简风格的人体轮廓图旁,一个原本是鲜红色的水滴标识,颜色迅速变浅,最终稳定在黄色。
文森的动作僵住了。他猛地眨了眨眼,又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但那淡蓝色的字迹和角落的图标却如同烙印般纹丝不动。他甚至伸出右手在眼前晃了晃,手指穿过那些虚幻的文字,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这是什么?幻觉?
不。
一个陌生的词汇从他混乱的记忆深处浮现——“增强现实界面”。他从未戴过任何类似3d数字护目镜的设备,但这个认知却清晰得可怕。
难道是脑震荡引起的某种奇异后遗症?
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这种离奇的现象,无疑是他失忆之外,最大的谜团。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验证。
他拿起剩下的半瓶水,一饮而尽。
新的字体再次浮现:
“饮用瓶装纯水,身体补充水分。”
“身体口渴状态恢复为【正常】。”
“目前水分储存为【中等】。”
文森的脑子彻底懵了。这感觉,活脱脱就是游戏里的状态栏提示。他现在身处一个子弹能轻易夺走生命的真实世界,却像是被强行加载了某种虚拟游戏的界面。这种被数据化的诡异感觉,让他本就混乱的思绪更加错乱。
他将目光投向床头柜上的一小包真空包装的锅巴。迟疑了片刻,他还是撕开包装,塞了一大口到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食用【锅巴】,身体补充微量能量。”
就在这时,他左肩的伤口处,那股被强效止痛剂压制下去的剧痛开始蠢蠢欲动,像一只被唤醒的野兽,准备撕咬他的神经。
为了避免疼痛影响判断和行动,文森立刻看向床头柜上的那堆药品,从中翻出了一板红色的小药片。包装背面印着:“消炎止痛药,一次服用两片”。
一板只有九片。他没有丝毫犹豫,抠出三片,直接仰头干吞下去,又灌了一口水。
几秒后,肩膀上那股正在抬头的剧痛迅速消退。
视网膜上的提示再次出现:
“服用【消炎止痛药】,获得效果:【镇定】。”
“效果描述:不会被疼痛影响行动能力,持续时间:短。”
文森不知道这个“短”是多久,但他立刻将剩下的药片揣进裤兜。有了这个界面,他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把控,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他试着站起来,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在几次挣扎后,双腿还是稳稳地撑住了地面。他活动了一下右臂和双腿,确认自己已经可以勉强走动。
推开卧室房门,外面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还有两扇虚掩的房门。推开一看,是两间更小的卧室,仅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陈设简陋得像临时宿舍。
他缓步挪到房子前部的店铺内。这一次,他看清了全貌。
这是一间典型的老式杂货铺。厚重的实木柜台和贴墙货架占据了后半部分,前面则零散地摆着几个同样材质的独立货架。两侧的墙壁上,挂衣服的空衣架和售卖香烟的空架子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除了柜台后零星放着的几个木箱和铁皮油桶,整个店铺空空如也。文森随手翻检,只在柜台抽屉的角落里找到几个蒙尘的笔记本。上面用潦草的字迹记录着一些进货成本和售价,显然是旧账本。在最后一页,他看到一串长长的数字,像是个电话号码,旁边还有一个用钢笔重重写下的大写字母:‘d’。
这是以前的供货商?他脑中没有任何线索。
阳光从被打开的木板窗缝隙中射入,在空气中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地板上,十几个麻袋和六七个箱子堆在一起,这应该就是镇长他们从被毁的车队里抢救回来的全部物资了。
文森大致清点了一下,两箱不同种类的罐头,几箱饼干和锅巴,数箱纯净水,以及一箱医疗用品。除了止痛药,还有大量压缩绷带。他拿起一个,才发现这东西异常精巧。包装说明显示,打开后会自动膨胀,自带的止血剂和消毒成分能快速处理一般伤口。这种远超他认知的高效医疗品,让他心中一动。
他顺手拿了一个绷带和一盒之前见过的红色“简易急救盒”放进口袋,以备不时之需。
文森从柜台后绕回走廊,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木门上。门上用油漆写着“地下室”三个字。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铁锈味的冷空气扑面而来。门后是漆黑的阶梯。
他没有立刻下去,而是转身回到卧室,从床头柜上拿起打火机,又在柜子里找到一截蜡烛和烛台。
烛光摇曳,驱散了角落的黑暗。他取出木盒里的m1911,冰冷的金属让他纷乱的思绪再次变得专注。左臂腋下夹着烛台,右手熟练地拉动套筒,一发子弹上膛,弹匣满载。
有了自卫的能力,他才感觉到了些许安全。他将手枪插进后腰,左手举着烛台,一步步走下台阶。
台阶尽头是另一扇同样厚重的木门。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一个远超他想象的开阔空间展现在眼前。
这地下室层高近四米,面积足有一百多平。靠近地面的位置开了几扇高窗,白天的光线足以照亮整个空间。文森吹熄蜡烛,环顾四周。几台单人手动机床静静地矗立着,墙上挂工具的地方却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个扳手和锤子。这里显然也被洗劫过,只留下了这些搬不动的重家伙。
就在这时,墙角一个杂物架后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文森的神经瞬间绷紧。他的右手闪电般摸向后腰,m1911的枪口无声地指向了声源。
“不管你是谁,出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带着一丝回音,“我不想有麻烦,也别给我找麻烦。”
几秒钟的死寂后,一个弱弱的、带着怯意的男孩声音响起:“真的?我……我出来了,你别开枪。”
话音未落,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杂物架的缝隙里钻了出来。那是个脸上沾着油污的男孩,大概十四五岁,眼睛里满是警惕,却又藏不住好奇。
“你是……新来的文森先生?”男孩正是之前镇长提到过的杰克,“我是安娜的儿子,杰克。”
文森没有立刻放下枪,只是枪口微微下移,审视着这个男孩:“你在这里做什么?”
杰克指了指那些机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以前这里没人,我……我偷偷用这里的工具做点小东西,换点吃的。我妈妈一个人挣钱太辛苦了。”
文森走到工具台旁,目光落在一个加工了一半的金属圆环上。
杰克见他没生气,胆子大了些,凑过来小声说:“这是给农场南边的老迪南做的。他那把莫辛纳甘步枪的瞄准镜基座,老古董了,不准。我上次做的有点误差,一百米偏左六公分,这次改改肯定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个老头枪法可准了,天天守着他的麦田,谁敢靠近就开枪警告。”
文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为老式步枪定制瞄准镜基座,还能精确计算弹道偏差?这天赋可不一般。
他将枪插回腰间,对杰克说:“以后你可以继续用这里,但不能白用。”
杰克一听,脸上先是失望,随即又亮了起来,急忙道:“当然!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修理东西,做零件,我都可以!前面几次可以免费,后面的……您用店里的货物抵工钱就行!”
文森看着他精明又懂事的样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杰克见他答应,高兴地抱起那个半成品基座,转身就要跑。可刚到楼梯口,他又停下,回头指了指刚才他藏身的那个墙角。
“对了,先生,”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个杂物架后面,还有一道暗门。我没打开过,但开关我保养过,应该还能用。这事我谁也没告诉!”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梯,脚步声很快消失。
文森的目光瞬间凝固。
暗门?
他缓缓走向杰克所指的墙角,深邃的目光穿过堆积的杂物,落在那片平平无奇的墙壁上。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那扇门背后隐藏的,或许才是他来到这个地方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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