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
“哥,你怎么了?”
树丫见虎子从外归来,脸上笑容倏然凝固。
少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霾,步履沉重得像是背负着千钧重担。
虎子长叹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晦暗,
“近些日子县衙又加征赋税……县太爷放了话,若再筹不齐银钱,便要抽丁充军。”
他忽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现在收成又不好,我决意随村里的猎户进山碰碰运气,猎些值钱的野物。”
“哥哥!不行,我不同意!”
树丫自然明白哥哥要去冒险,猛地拽住他的衣角,眼中噙着晶莹的泪光。
虎子却朗声大笑,粗糙的手掌轻抚过妹妹的发顶,
“傻丫头,你哥身手敏捷,猎物想抓我可抓不到的。”
他腰间柴刀在灯光下泛着冷芒,“何况还有三叔他们照应,你只管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第二天,天刚亮。虎子将磨得锃亮的猎叉扛在肩上,回头望了眼蜷缩在门框边的瘦小身影:“树丫记住了,莫要乱跑,在家等我回来。”
“哥,你要注意安全啊。”
门外三个精壮汉子早已整装待发。为首的三叔背负着一张乌木长弓,箭囊里翎羽森然。
见虎子出来,他沉声道:“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嗯。”虎子点头。
一行人沿着山里兽径蜿蜒而上。古木参天,虬枝盘结如鬼手,将天光撕得支离破碎。枯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哀鸣,仿佛在警示着什么。
“如今这赋税越来越繁重……”
“是啊,百姓都这么苦了,还不停压榨我们,莫非不想给我们活路?”
“没办法,谁叫我们无权无势。”
大伯啐了口唾沫,青铜腰刀撞在石上铮然作响,“若想换得好银两,怕是只有虎骨能抵得上了。”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三叔。这个沉默的汉子摸了摸左臂那道狰狞伤疤,那是三年前与虎搏杀留下的印记。
“别特么都指望我,上次能活着回来,全仗山神庇佑。”
三叔忽然转向虎子,
“小子,我们面对的可是猛虎,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虎子紧了紧手中的柴刀,“三叔你放心,我不怕,我这条命硬得很,现在我十分需要这笔银两。”
“哼,年纪轻轻有胆魄哈!”三叔眼中欣赏。
当怪石嶙峋的峡谷出现在眼前时,连最魁梧的猎户都不禁喉结滚动。
此地寸草不生,唯有森森白骨半埋土中,岩壁上布满爪痕,最深的一道竟入石三分。阴风打着旋儿从洞穴深处涌出,带着腥膻的血气。
“就是这儿了。”
三叔抓了把泥土搓捻,褐色的土屑中夹杂着几根金黄的兽毛。他声音陡然压低:“那畜生八成正在洞中酣睡。”
“按计划行动起来。”
“好。”
众人屏息布阵。绳网悬于古松之间,暗桩埋入腐叶之下。大伯的砍刀淬了剧毒,刃口泛着幽蓝的光。
可当三叔问及诱饵人选时,空气再次凝滞。
“你去?”
“我可不敢,要不二哥你去吧。”
“我去吧。”虎子见众人犹豫,踏前一步。
三叔深深看了他一眼,解下颈间的兽牙护符塞进少年手中,粗糙的手指在他掌心重重一按,
“记住了,听到动静,就往外跑,不要回头!”
“嗯!!”
三日过后,
村口的老柳树下已挤满了人,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连向来深居简出的老村长也拄着蛇头杖,早早候在了人群最前方。
“闪开!都闪开!”
一声厉喝炸响,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名佩刀官吏大步踏入,腰间铁令叮当作响,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凌厉的煞气。
而在他身后,一名身着锦缎官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缓步而来,左右各有一名黑衣差役随行,眼神阴鸷如鹰。
“这便是柳树村?”
男子眯眼环顾,捏着胡须冷笑,“穷山恶水之地,倒让本官费这般脚程。”
“谁是罗村长?!给本大人出来!”
他陡然提高嗓音,手中账簿“啪”地一甩,纸页翻飞间,隐约可见朱砂勾画的密密麻麻的姓名与数额。
老村长连忙上前,躬身行礼,枯瘦的手紧紧攥住杖头:“老朽便是,李户长远道而来,辛苦了……”
李户长冷哼一声,袖袍一拂,袖中一枚铜印隐隐泛着冷光,
“少废话!朝廷征银,乃天命所归!今日若有一户不缴——”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众人,“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老村长额头渗出冷汗,赔笑道:“李户长放心,村民们早已备齐银两,只待大人查验……”
“哦?”
李户长眉头一挑,似笑非笑,“既如此,那便速速收缴!”
一声令下,差役们如狼似虎地散入村中。很快,各家各户门前接连响起高喝:
“张家,足额!”
“李家,无缺!”
……
许久,一名差役匆匆赶回,在李户长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
李户长猛地拍案而起,茶盏震翻,滚烫的茶水泼洒在账簿上,墨迹晕染如血。
“成何体统!没钱?!没钱就不用交了吗?”
他狞笑一声,大步迈出,“带路!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树丫瘦小的身影挡在茅屋前,指节攥得发白。
在她的面前,三名差役腰悬铁令,为首的男子指间把玩着一枚青铜玉珠,珠子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咔咔”声。
“大人,求您再等等……”
树丫声音发颤,眼角泛红,“我哥哥进山猎兽,今日会带银钱回来的……”
“等?你叫我们等?”
为首的差役突然捏住玉珠,“咔嚓”一声,珠面裂开一道细纹。
他俯身逼近,阴影笼罩住少女单薄的身躯:“小丫头,凭什么要老子等?逾期未缴,按律法处置!”
他猛地挥袖,推开树丫,走进茅屋内,破旧的陶罐“噼啪”碎裂,草席被掀翻,露出底下几块发霉的薯干。
差役一脚踢翻木柜,狞笑道:“还以为里面会有什么值钱的可以抵押,看来是我想多了,这破屋子连耗子进来了都摇头吧!”
“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大人!”
罗村长踉跄赶来,差役首领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忽听村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村长!出事了!!出大事啦!”
一个汉子跌跌撞撞扑来,面容焦急。
“又怎么了?这里还有事处理呢。”
罗村长迎了上前去,一把扶住这位汉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着急,慢慢说。”
汉子满脸悲痛地说道:“虎子……虎子他出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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