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雪很大，右贤王的王帐里却很暖和，飘着酒香，烤肉的油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军师真是神人。”右贤王喝的满脸通红，他肥大的胳膊搂着一个女人，把一大块流油的烤羊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对帐内众将吹嘘，“他随便用个小计策，就把汉军那个戴面具的新主帅耍的团团转！现在姓凌的那个，估计正对着咱们丢出去的空营地发愁呢！来，喝！”
帐内的人都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对汉军的看不起，觉得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角落里，几个本该巡逻的哨兵也溜了进来，正凑着火光偷偷分一壶马奶酒。
他们谁都没注意到，在王帐外几百步远的雪丘后面，三千个黑影，正悄无声息的融入了风雪里。
高不识率领的玄甲轻骑，人人嘴里咬着木棍防止出声，马蹄子上都裹着厚棉布，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只发出很闷的声音。寒风吹过他们的甲胄，却带不走一点声响。他们就这么轻易的穿过了匈奴大营外围那几道因为醉酒和松懈而没什么用的警戒线。
他们没有直接冲杀。
按照凌岳的军令，这支队伍在黑暗中绕了一个弯，避开吵闹的营地中心，直接冲向西边放粮草和战马的地方。那里堆着像小山一样的干草料和几万匹战马，是这座大营最关键的地方。
“放！”
高不识压低声音，下达了命令。
几百支前端绑着浸了火油布条的特制火箭，被后排的士兵用火折子点燃。下一刻，弓弦的响声被风雪盖了过去，一道道火光呼啸着，准确的射向了堆积如山的草料和密密麻麻的马厩。
火光，一下子冲天而起！
干燥的草料一沾上火油，瞬间就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火舌借着风势，迅速蔓延开来，把周围的一切都卷了进去。整个营地西侧，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火海，把天上的雪都映成了血红色。
“嘶聿聿——！”
数万匹战马在惊恐中发出尖锐的嘶鸣。它们被大火和浓烟吓坏了，疯狂的挣断缰绳，眼睛通红的在营地里四处冲撞。帐篷被轻易撞倒，火盆被踢翻在地，点燃了毛毡，新的火头在营地各处不断燃起。
先烧掉他们的粮草，再放跑他们的战马。
在汉军主力冲锋之前，这座有好几万精锐的匈奴大营，已经从内部自己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
右贤王正粗暴的撕扯着身边女人的衣服，就被帐外的震动和万马齐鸣的声音惊动了。他一把推开女人，醉醺醺的提着弯刀冲出王帐，可眼前的景象让他吓得酒一下子醒了。
他看到了一片火海，一片把天都烧红了的火海。
无数战马在火光中狂奔，它们身上着了火，撞倒了营帐，踩踏着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族人。
他手下的勇士们，没穿铠甲，没拿武器，在混乱中哭喊着，被炸营的马群冲散、踩成肉泥。
他那几万人的大军，就在他喝酒玩乐的这么一小会儿，已经乱了阵脚，变得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号角声，穿透了所有的吵闹声，清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面黑色的玄鸟战旗，在冲天的火光中展开，迎风飘扬！
高不识戴着凌岳亲手交给他的那张狰狞的恶鬼面甲，一马当先，率领三千铁骑从火海的阴影中冲杀而出。他们带着杀气，撞入了混乱的匈奴营地。
“是……是冠军侯！”一个满脸惊恐的匈奴士兵看清了那面战旗，又看到了那张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恶鬼面甲，一个名字让他心里一紧。他想起了父亲临死前抓着他的手，哆哆嗦嗦讲过的故事，那个男人就像魔鬼一样横扫草原。恐惧让他全身没了力气，他怪叫一声，扔掉手里刚捡起来的弯刀，连滚带爬的转身就跑。
他的崩溃，迅速的传染给了其他人。
“天神发怒了！是霍去病！那个魔鬼回来索命了！”
“跑啊！快跑！”
一个千夫长挥舞着弯刀，嘶吼着想组织亲卫抵抗，可他身后的几个士兵却疯了，红着眼哭喊着用刀从背后把他砍倒，然后不顾一切的朝着远离那面旗帜的方向逃命。他们只是被吓破了胆，才会这么做。
整个大营的秩序彻底瓦解，变成了一场毫无目的的溃逃，人们自相践踏。
右贤王眼睛都红了，他拔出自己的金刀，疯狂的砍翻一个从他身边逃跑的士兵，嘶吼着想集结亲卫突围，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哭喊着逃命的族人和乱跑的马，他的命令被淹没在巨大的混乱里，连十步都传不出去。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经营了半辈子的部落，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就从强大的草原部落，变成了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
而在百里之外，宇文烈的王帐内，气氛也很凝重。
他没有在庆祝，折兰部的覆灭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此刻，他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身边围着十几个部落的首领，所有人都没说话。
“凌岳用一个没用的棋子，换掉了我一个重要的侧翼。”宇文烈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声音很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平静下面藏着多大的愤怒，“他想做什么？他不可能只满足于打掉一个折兰部。他一定还有后手，一个更狠的后手。”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西边遥远的天空，被一片不正常的红光映亮了，仿佛天边在流血。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报——！”
不等他发问，一名斥候连滚带爬的冲进帐篷，声音里带着哭腔：“军师！不好了！右贤王的大营……被汉军给抄了！是冠军侯的旗号！领头的，戴着那个鬼面具！”
“咔嚓！”
宇文烈手里一根用来推演沙盘的木杆，被他生生捏成了两段。
帐内的首领们全都慌了，脸色发白。
宇文烈却笑了。他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种遇到对手的兴奋。他终于明白了。
打折兰部是假的，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而这支偷袭右贤王大营的队伍，才是凌岳真正的杀招！先打一个地方吸引注意，再打另一个地方，这计划胆子真大！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宇文烈猛地冲到地图前，迅速找到了右贤王部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支汉军队伍，已经深入草原腹地，离雁门关远得很！
凌岳以为自己赢了？不，他只是亲手把一支精锐部队，送到了我面前！
“传我将令！”
宇文烈的声音平静的吓人，帐内的部落首领们大气都不敢出。
“命令所有能动员的部落，放弃所有辎重，全速向我靠拢！告诉他们，谁能拿下那个冠军侯的人头，谁就是新的右贤王！”
宇文烈抬起头，目光死死钉在地图上代表高不识部队的棋子上，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
“我要把这支汉军，连同那个冠军侯，彻底围死在草原上，让他们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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