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代号寒砚,入局粘杆处
徐渭便领着墨苏走进后院的一间耳房。房内没有窗,只靠屋顶的气窗透进些微光,正中挂着幅泛黄的布帛,上面用墨笔绘着复杂的层级图,旁侧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粘杆处的脉络图,看仔细了,记不住就别想活命。” 徐渭的声音比平日更沉,指尖点在布帛最顶端,“最上面是‘内堂’,共十二人,都是四爷的贴身死士,只护主子安全,不沾情报杂事 —— 你这辈子都未必能见到他们。”
墨苏的目光顺着徐渭的指尖下移,见布帛中间分作三栏,分别写着 “情报”“招募”“执行”:“这是外三堂,我管的是招募与部分执行,另外两堂各有主事。你归我管,今后只听我的指令,旁人的话一概别信,包括其他堂主。”
“下面这些小点,是‘暗桩’。” 徐渭指向布帛底部密密麻麻的墨点,“遍布各大王府、六部衙门、甚至江南盐场,身份从账房到驿卒不等,你只需要知道他们的代号,比如‘茶馆老周’是‘木’字桩,‘成衣铺刘掌柜’是‘火’字桩,具体是谁,不必深究。”
最后,徐渭的指尖停在最边缘的一栏:“你属于‘游骑’,最底层的谍子,负责跑腿、监视、传信,优点是身份杂,不易引人注意,缺点是…… 死了也没人会查。” 他转身看向墨苏,眼神里没有温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墨苏攥紧了袖中的 “寒砚” 铜牌,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心:“不后悔。”
徐渭没再说话,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羊皮册子,用狼毫笔在上面写下:“寒砚,丁巳年生,江南扬州人,父墨仲言遭诬卒于狱,善密文解码,潜伏于琉璃厂翰墨斋书肆,对外身份为落魄秀才,对内代号‘藏锋’。” 写完,他将册子递给墨苏:“你的名字,今后只在这本册子里存在。出去后,墨苏是翰墨斋掌柜,寒砚是粘杆处游骑,别弄混了。”
墨苏接过册子,指尖抚过 “藏锋” 二字,忽然想起父亲曾说 “藏锋于拙,守拙以静”,心里竟泛起一丝酸楚。
【密信之术:纸上藏机】
接下来的三日,墨苏被关在耳房里,学的是粘杆处的密信绝技。徐渭每天只来两个时辰,却带来各种古怪的工具 —— 装着米汤的瓷瓶、磨成粉的明矾、浸过药水的棉纸,还有一本泛黄的《墨经》。
“第一种,米汤密写。” 徐渭将米汤倒在小碗里,用毛笔蘸着在宣纸上写字,“写时无痕,收信人用碘酒涂,字迹会显蓝黑色。你是书肆掌柜,米汤随处可得,最适合你。” 他将纸递给墨苏,“试试。”
墨苏接过笔,蘸了米汤,在纸上写下 “寒砚” 二字。待字迹干后,纸上果然空空如也。徐渭递过一小瓶碘酒,墨苏用棉棒蘸着涂抹,“寒砚” 二字渐渐显出来,蓝得发黑。
“但要注意,米汤怕水。” 徐渭提醒,“若信被雨打湿,字迹会晕开。所以你传信时,要把纸夹在书里,选《论语》《孟子》这类常被翻读的书,不易引人怀疑。”
第二种是明矾密写。徐渭将明矾粉溶于水中,写在纸上后,用火烤。“火温不能太高,否则纸会焦。” 他点燃一支蜡烛,将纸放在火上轻轻烘烤,纸上渐渐显出淡褐色的字迹,“这种方法隐蔽性强,适合传紧急情报,但明矾水易干,得现配现用。”
最复杂的是夹层密信。徐渭拿出两张薄如蝉翼的棉纸,用特殊药水将它们粘在一起,“把密文写在两层纸中间,外面写些寻常的诗词,就算被搜走,也只会看到外面的字。” 他用针轻轻挑开棉纸,里面果然藏着一行小字:“寅时三刻,东市见。”
“显夹层要用‘解粘水’。” 徐渭递过一个小瓷瓶,“滴在纸边,两层纸会自动分开。这药水是粘杆处独有的,配方只有内堂知道,你用完要立刻销毁瓶子。”
墨苏一一记下,心里暗暗惊叹 —— 这些手段,比父亲教的 “隐字诀” 更复杂,也更凶险。徐渭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淡淡道:“密信是谍子的命。写砸了,自己死;送错了,连累一片人。你父亲的隐字诀是文人的机巧,这是杀人的手艺,不一样。”
【改头换面:画皮为戏】
学会密信,徐渭带墨苏去了另一间密室,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盒,打开来,竟是各种伪装道具 —— 染头发的草灰、涂脸的黄粉、粘在脸上的假疤,还有长短不一的鞋履。
“你的第一张脸,是翰墨斋掌柜。” 徐渭从盒里取出一块褐色的假疤,“贴在左手小指上,说是小时候被火烫的,让人过目不忘,又不会起疑。” 他将假疤递给墨苏,“用糯米浆粘,晚上用温水泡就能揭下来。”
接着,他拿出一罐黄色的粉末:“这是槐树皮磨的粉,混了些赭石,涂在脸上,会显得面色蜡黄,像长期熬夜的读书人,又不会像病人那样惹眼。” 徐渭示范着,用指尖蘸了粉,在墨苏的脸颊、额头轻轻涂抹,“记住,每天早上涂一次,晚上要洗干净,不然会伤皮肤。”
外貌易改,举止难学。徐渭请了个常年在琉璃厂做生意的老掌柜,教墨苏如何像个真正的商人。“见了官员,要弯腰,但不能弯得太低,不然显得谄媚;见了读书人,要拱手,但不能太用力,不然显得做作。” 老掌柜手把手教他,“说话要带点扬州口音,但不能太重,让人知道你是江南来的,又听不清你具体说什么 —— 含糊,才安全。”
墨苏练了整整两天,腰弯得发酸,嗓子也因为刻意模仿口音变得沙哑。徐渭来检查时,见他正对着镜子练习拱手,忽然说:“你现在像个掌柜了,但还不够。真正的掌柜,眼里要有‘利’—— 见了银子会亮,见了麻烦会躲。你眼里太‘清’,像个秀才,得改。”
墨苏愣住,徐渭却递给他一串铜钱:“去门口的烧饼摊买两个烧饼,要跟掌柜的讨价还价,让他多给你一张纸。”
墨苏拿着铜钱,走到烧饼摊前。掌柜见他来,笑着说:“客官,两个烧饼?”
“是啊,能不能便宜点?” 墨苏学着老掌柜的语气,“我天天来买,你多给张纸,我好包着。”
掌柜愣了愣,随即笑了:“行,给你两张纸。”
回去后,徐渭点点头:“有点意思了。记住,你的‘利’,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掩护身份。眼里没利,别人会怀疑你为什么开店 —— 开店不赚钱,难道是为了查案?”
【谍训第一课:记人如记字】
第五天,徐渭带墨苏去了地下训练场。这里比耳房大得多,四周的墙上挂满了肖像画,足足有几十幅,画中都是穿着官服的人,从一品大员到七品县令,应有尽有。
“这些是京城百官的肖像,三天内,你要记住每个人的相貌、官职、派系、弱点。” 徐渭指着最前面的一幅画,“这是三阿哥胤祉,三爷党首领,喜欢编书,弱点是怕人说他‘只会动笔,不会办事’。”
另一幅画是八阿哥胤禩:“八爷党首领,人称‘贤王’,笼络了不少文官,弱点是母族出身低,怕康熙说他‘出身微贱,不堪大任’。”
墨苏的记忆力本就好,抄书时能过目不忘,记这些肖像倒不算难。但徐渭的要求更严:“不光要记脸,还要记细节。比如陈编修 —— 就是三爷党那个翰林,左耳垂有颗痣;李光地李大人,左手有六个手指;还有八爷党的苏云漪,说话时喜欢摸鼻子。”
“为什么要记这些?” 墨苏不解。
“因为细节能救命。” 徐渭的语气很严肃,“比如你在书肆见了一个人,没看清脸,但看到他左手有六个手指,就知道是李光地的人,要格外小心。谍子的眼睛,要像筛子,漏过沙子,留下石头。”
墨苏恍然大悟,开始逐幅画仔细看,连官服上的补子、帽子上的顶珠都记下来。徐渭在一旁看着,忽然说:“你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太刚直,眼里只看对错,不看细节,才会被人算计。你要学聪明点,眼里要有对错,更要有活下去的办法。”
墨苏的心猛地一沉,想起父亲的冤案,攥紧了拳头。徐渭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放缓了语气:“我不是让你学坏,是让你学‘藏’。把对错藏在心里,把锋芒藏在袖里,等时机到了,再亮出来。”
【夜归旧院:故人与旧梦】
第七天夜里,墨苏趁徐渭不在,偷偷溜出了裕丰粮行。他心里一直记挂着王大娘 —— 自从上次小院走水后,他就没回去过,不知道王大娘怎么样了。
槐花胡同还是老样子,只是夜里更安静了,连狗吠声都没有。墨苏悄悄走到自己的小院前,见院门虚掩着,心里一紧,推门走了进去。
院里一片狼藉,桌椅倒在地上,炕洞被翻得乱七八糟,显然是被人搜过。墨苏快步走进屋,见王大娘躺在灶台前,后脑有个肿包,昏迷不醒。
“王大娘!” 墨苏蹲下身,轻轻摇了摇她,“您醒醒!”
王大娘慢慢睁开眼,看见墨苏,眼里先是惊讶,随即流下泪:“墨哥儿,你可回来了!前几天来了好几个人,翻你的东西,问你去哪儿了,我说不知道,他们就把我打晕了……”
墨苏心里发酸,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塞到王大娘手里:“大娘,这银子您拿着,去看看伤。我惹了麻烦,不能再回来了,您多保重。”
王大娘攥着银子,哭着说:“墨哥儿,你是不是惹了大官?听大娘一句劝,快跑吧,别在京城待了!”
墨苏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他心里一惊,知道是粘杆处的人来找他了。“大娘,我走了!您别惦记我!” 他说完,转身钻进炕洞 —— 那里有他五年前挖的地道,直通胡同后的菜窖。
地道里又黑又潮,墨苏摸着墙往前爬,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爬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他从菜窖里钻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小院的方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他在菜窖的墙上,用石头刻下一行小字:“娘,儿子不孝。待大事成,定当归来。”
这里的 “娘”,既是指去世的母亲,也是指待他如子的王大娘。墨苏知道,这一走,他再也不是那个能在小院里抄书、喝疙瘩汤的墨苏了。他是粘杆处的寒砚,是藏在暗处的谍子,前路只有刀光剑影,再无旧梦温软。
回到裕丰粮行时,徐渭正站在院中等他。“去哪了?” 徐渭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压迫感。
“回徐先生,我去看了邻居。” 墨苏低下头,“以后不会了。”
徐渭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说:“记住,你的软肋,就是别人的刀。王大娘是你的软肋,翰墨斋是你的掩护,别把软肋露在外面。” 他递给墨苏一件青色的长衫,“明天,你去翰墨斋上任。金东家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墨苏接过长衫,布料很新,却硌得他皮肤发疼。他知道,从明天起,他要戴着 “掌柜” 的面具,藏着 “寒砚” 的锋芒,在翰墨斋里,盯着三爷党的一举一动,也盯着自己的命。
夜色渐深,墨苏坐在房间里,看着桌上的长衫和密信工具,一夜没睡。他想起父亲的批注,想起母亲的血书,想起王大娘的疙瘩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这条路有多难,他都要走下去。为了父亲的清白,为了自己的命,也为了那些待他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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