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场上的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王老棍四人被李三等人趁乱救走，混入惊恐四散的人群，很快便消失在村舍巷道与后山密林之中。
衙役和孙家打手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被小凤儿那神鬼莫测的箭术吓破了胆，加上群龙无首，竟无人敢全力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要犯”被劫走，徒劳地呼喝着，维持着早已崩坏的秩序。
孙扒皮在棚子里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指着小凤儿消失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却连一句完整的咒骂都说不出来。
孙德福更是瘫坐在地，裤裆处一片湿濡，竟是被吓失了禁，方才那支钉在他脚尖前的箭矢，彻底击垮了他的胆气。
小凤儿并未远遁。他深知，救出王老棍等人只是第一步，若不彻底解决王县令这个根源，乡亲们将永无宁日，甚至可能招致更疯狂的报复。
他如同暗夜中的影子，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超卓的轻功，绕开混乱的人群和零星的搜捕，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回了青龙县城。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县衙，王县令！
白天的县衙，比夜晚多了几分森严。
大门紧闭，门前站着四名持枪的衙役，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昨夜惊魂未定的神色，但依旧强打着精神守卫。
显然，法场被劫的消息已经传回，县衙已然进入了戒备状态。
小凤儿没有从正门硬闯，他依旧选择了后墙。白天的守卫果然严密了许多，巡逻的班次更加频繁。
他耐心地伏在远处一座民房的屋顶阴影下，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仔细观察着衙役巡逻的间隙和规律。
他注意到，后衙一处角门，偶尔有衙役进出，似乎是通往厨房或者杂役房的地方，守卫相对松懈。
他看准一个空档，趁着两名衙役交接班、注意力分散的瞬间，身形如同一缕青烟，从屋顶飘落，足尖在墙头一点，便已翻入角门之内，落地无声，迅速隐入一丛茂密的冬青之后。
县衙内院，气氛紧张。
仆役们行色匆匆，面带惶恐，偶尔能听到王县令那气急败坏的咆哮声从书房方向传来。
小凤儿屏息凝神，凭借着昨夜探查的记忆和过人的耳力，避开了几拨巡逻的衙役，如同游鱼般在内院穿梭，逐渐靠近了书房所在的那个独立小院。
院门口守着两名按刀的衙役，神情紧张。小凤儿没有硬闯，他绕到小院侧面，看准一株靠近书房窗户的老树，身形灵动地攀爬而上，藏身于光秃秃的枝桠之间，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书房内，王县令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他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早已没了平日里的官威。
师爷则垂手站在一旁，同样面无人色。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王县令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响，“几十号人，看不住四个泥腿子！还被一个……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崽子把法场给搅了！本官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师爷苦着脸道：“大人息怒！实在是……实在是那小子箭法太过骇人，百步穿杨，指哪打哪，弟兄们实在是……实在是抵挡不住啊！”
“箭法骇人？”王县令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难道是……神箭宗的人？牛天扬那老匹夫回来了？”一想到牛天扬可能已经潜回，他更是吓得一个哆嗦。
“不像。”师爷摇头，“据逃回来的弟兄说，那小子年纪极小，不过七八岁模样，但身手、箭法，都绝非普通孩童。倒像是……像是牛天扬家那个一直养在外面的小孙子……”
“牛凤儿？”王县令倒吸一口凉气，“那个据说力能开五石弓的小怪物？他……他不是在神箭宗吗？怎么跑回来了？”
他越想越怕，牛天扬本就不好惹，如今他这个小孙子更是展现出了如此恐怖的实力和胆魄，这青龙县，怕是要变天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王县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此事禀报刘大人！就说牛天扬之孙牛凤儿，擅闯法场，劫走要犯，公然对抗官府，形同造反！请刘大人速派高手前来镇压！还有，让孙家把那几个没用的东西都召集起来，带上家伙，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牛凤儿和那些刁民给我找出来！”
“是，大人！”师爷连忙应声，就要出去传令。
窗外，小凤儿眼神冰冷。果然要搬救兵，还要继续搜捕乡亲！不能再等了！
就在师爷拉开书房门，一只脚刚踏出门槛的瞬间——
“咻！”
一支雕翎箭如同毒蛇般从窗外射入，并非射向人，而是“夺”地一声，精准无比地钉在了王县令头顶的官帽上，将他那顶象征着权力的官帽直接射飞，牢牢地钉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王县令吓得“嗷”一嗓子，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
师爷也吓得僵在门口，动弹不得。
“啊！有刺客！护驾！快护驾！”王县令杀猪般嚎叫起来。
门外的两名衙役闻声冲了进来，看到眼前景象，也是骇然失色，慌忙拔刀，将王县令护在身后，紧张地望向窗外。
然而，窗外静悄悄的，仿佛刚才那一箭是凭空出现。
“王县令。”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清晰地传入书房每一个人的耳中，“你若再敢动平安村一根汗毛，下一箭，射穿的就不是你的帽子，而是你的脑袋。”
声音飘忽不定，难以捕捉来源，更添几分诡异。
王县令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牙齿咯咯作响：“你……你到底是人是鬼？牛……牛凤儿，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你……你劫法场，刺杀朝廷命官，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朝廷命官？”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勾结豪强，诬良为盗，滥杀无辜，侵吞民产，你这等酷吏，也配称朝廷命官？我神箭宗弟子，路见不平，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神箭宗弟子！他果然承认了！
王县令心头更是冰凉。
神箭宗在北地势力庞大，虽不直接干涉地方政务，但其影响力不容小觑，宗门弟子行侠仗义，只要不闹得太大，官府往往也睁只眼闭只眼。更何况，此事他本就理亏！
“你……你想怎样？”王县令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色厉内荏地喊道。
“立刻撤回所有搜捕的衙役和孙家打手！释放所有被你们无故关押的村民！平安村的土地牛羊，物归原主！你，亲自上书，向府衙陈明孙家罪行，自请处分！还有，将你与孙家，以及那位京城‘刘大人’往来勾结、贪赃枉法的证据，一并交出来！”小凤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不可能！”王县令下意识地尖叫，交出证据，那等于自寻死路！
“看来，王大人是想要钱不要命了。”窗外的声音骤然转冷。
话音未落，又是一箭射入！
“噗”地一声，精准地射穿了王县令头顶的发髻，将他束发的簪子射断，头发顿时披散下来，如同疯癫！
“啊！”王县令再次惨叫，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地趴在地上磕头，“饶命！少侠饶命！我答应！我都答应！我立刻撤人！放人！证据……证据在书房暗格里！我这就取！这就取！”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书架旁，哆哆嗦嗦地在一个隐蔽处摸索着，打开了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几本厚厚的账册和一些往来书信。
“扔过来。”窗外命令道。
王县令不敢怠慢，连忙将账册书信从窗口扔了出去。
小凤儿没有立刻去捡，而是继续冷声道：“记住你说的话。若敢阳奉阴违，或者再向那刘大人求援……我必取你狗命！滚吧！”
王县令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瘫软在地，哪里还有半分官威。
小凤儿这才从树上一跃而下，迅速捡起地上的账册书信，看也不看瘫软如泥的王县令和那两个吓傻的衙役，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县衙深处。
他没有立刻离开县城，而是寻了一处极其隐蔽的角落，迅速翻看了一下账册和信件。
果然，里面详细记录了王县令与孙家分赃的明细，以及几封与那位“刘大人”心腹的密信，信中隐约提到了“边塞祥瑞”、“贵妃生辰”等字眼，虽未直接言明，但已是铁证！
他将这些证据小心收好，这才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即将翻出县衙后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竟是将县衙团团围住！
一队约五十人的精锐边军，盔明甲亮，杀气腾腾，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年约四旬的将领，正是陷阵营校尉——赵千钧！
小凤儿心头一凛，没想到赵千钧来得这么快！
是王县令提前求援了？
还是……
他伏在墙头阴影下，仔细观察。
只见赵千钧勒住战马，目光如电扫过紧闭的县衙大门，声如洪钟：“王县令何在？本将赵千钧，听闻有匪人冲击县衙，特来查看！”
他语气中带着军人的直率和对地方官的些许不满，似乎并非与王县令同流合污。
小凤儿心中迅速权衡。
赵千钧是爷爷的旧识，为人忠义，或许……可以一试？
他不再隐藏，从墙头飘然而下，落在县衙后巷，对着端坐马上的赵千钧，抱拳行礼，朗声道：“神箭宗弟子牛凤儿，见过赵将军！”
他声音清越，虽然身形瘦小，但那份沉静的气度，却让赵千钧和他身后的士兵都为之侧目。
赵千钧锐利的目光落在小凤儿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惊讶：“牛凤儿？牛老哥的孙子？你怎会在此？”他显然听说过小凤儿的名头，也知道他与牛天扬的关系。
小凤儿不卑不亢，将王县令与孙家勾结，诬陷村民，杀人抓人，以及自己方才被迫出手劫法场、威慑王县令之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最后道：“赵将军，王县令罪证在此，还请将军明鉴，为平安村无辜百姓，主持公道！”说着，他将那几本账册和信件呈上。
赵千钧越听脸色越是阴沉，他接过证据，快速翻看几眼，脸上已是怒容满面！
他驻守边关，最恨的就是这种残害百姓、动摇边防根基的蠹虫！
“好一个狗官！好一个豪强！”赵千钧勃然大怒，将证据狠狠攥在手中，目光转向县衙大门，厉声喝道，“王立德！给老子滚出来！”
县衙内，刚刚缓过一口气的王县令，听到赵千钧的怒吼，吓得又是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看到门外甲胄鲜明的边军和怒发冲冠的赵千钧，更是面如土色。
“赵……赵将军……您……您听我解释……”王县令语无伦次。
“解释个屁！”赵千钧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扬了扬手中的账册，“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来人！给我拿下！押入军中大牢，严加看管！待本将上报府衙，再行定夺！”
几名如狼似虎的边军士兵立刻上前，将瘫软如泥的王县令捆了个结结实实。
赵千钧又看向小凤儿，眼神复杂，有赞赏，也有一丝担忧：“小子，有胆色！像你爷爷！不过，此事牵扯不小，你……要多加小心。”他意有所指，显然也明白那“刘大人”意味着什么。
小凤儿再次抱拳：“多谢赵将军主持公道！凤儿谨记将军提醒。”
赵千钧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押着面如死灰的王县令，率领军队转身离去。
有边军介入，王县令彻底倒台，孙家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平安村的危机，暂时得以解除。
小凤儿看着军队远去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
官府这边的压力，总算暂时缓解了。
但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京城刘大人，黑煞门，还有草原上岌岌可危的阿依玛……
他不敢耽搁，必须立刻北上草原！
他转身，再次融入青龙县的街巷，向着北方，向着那片更加广阔、也更加凶险的天地，坚定地迈出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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