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黑石峪峡谷两侧的山林间，死一般的寂静中弥漫着浓烈的杀气。358团一营和八路军新一团的官兵们，如同蛰伏的猎豹，枪口冰冷，目光锐利，紧紧盯着下方那条在朦胧夜色中蜿蜒如带的土公路。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日军运输队踏入这死亡陷阱。
然而，在这暴风雨来临前的极致宁静中，一场关于战术细节的激烈争论，正在分别设于峡谷南北两处高地的临时指挥所内，通过无线电波，在楚云飞和李云龙这两位指挥官之间无声却针锋相对地展开。
打头？截尾？还是全歼？
楚云飞所在的北坡指挥所，设在一个视野开阔、易于隐蔽的石崖后。他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公路的走向和预设伏击圈的范围，眉头微蹙。参谋长方立功手持话筒，正与南坡李云龙指挥所进行战前最后的通讯。
话筒里传来李云龙那特有的、带着不耐烦的大嗓门（尽管压低了声音）：“老楚！磨蹭啥呢？天快亮了！鬼子运输队前哨的马蹄声老子都听见了！按原计划，等他们全部进了口袋，老子就带人冲下去，先剁了它的头，再截了它的尾，中间开花，一口吞了这狗日的！”
楚云飞接过话筒，声音冷静而清晰：“云龙兄，稍安勿躁。鬼子运输队规模不小，护卫兵力不明。我的意见是，放其先头侦察分队过去，不予理会。待其主力辎重车辆完全进入我主伏击区域后，以我的火力连发三颗红色信号弹为号。你部率先从侧翼发起突袭，猛攻其队形中段，打乱其指挥和建制；我部同时以迫击炮和重机枪覆盖其首尾，封锁公路，阻敌突围。力求将其分割、包围，逐步歼灭。切忌贪功冒进，一口吞下恐噎住喉咙。”
“啥？放过头？不打头尾？”李云龙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老楚！你这打法太娘们唧唧了！等它全进来？万一尾巴没进来，听到前面响枪缩回去了咋办？老子白蹲一晚上？就得打头截尾！先把路堵死，让它进退不得，再慢慢收拾！老子新一团冲锋，一个回合就能把鬼子中间搅烂！”
楚云飞语气坚决：“云龙！鬼子不是土匪，反应迅速，火力强悍。你若先打头尾，固然能封路，但也会立刻惊动全军，使其迅速依托车辆组织环形防御。届时我军强攻，伤亡必大！必须利用其行军中的懈怠，攻其不备！放过头，是为了钓更大的鱼！信号弹为号，统一行动，这是军令！”
“狗屁军令！战场瞬息万变，哪能死等信号弹？”李云龙争辩道，“老子看得清清楚楚，鬼子这队人马拉得长，护卫主要在前中后三段。先打掉它的头，掐断指挥；再猛攻中间辎重，鬼子必然大乱；尾巴想跑，我埋伏在后面的分队正好截杀！这叫打蛇打七寸！等你信号弹？黄花菜都凉了！”
“李云龙！”楚云飞声音陡然严厉，“你这是游击习气！我们是正规伏击战，讲究协同和突然性！你擅自行动，会破坏整个计划！必须按预定方案执行！”
“老子不管啥习气！能打赢就是好习气！”李云龙毫不退让，“老楚，你那一套学院派打法，对付小股敌人行，对付成建制的鬼子，就得用猛药！你放心，老子保证给你把中间搅个底朝天！头尾交给你的机枪炮，没问题吧？”
无线电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滋滋声。方立功等人紧张地看着楚云飞。这场争论，关乎战术选择，更关乎两位指挥官权威和风格的碰撞。
楚云飞深吸一口气。他了解李云龙，知道这家伙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其战场嗅觉和突击能力确实超乎寻常。强行命令，恐怕适得其反。时间紧迫，不容僵持。
他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但不容置疑：“云龙，这样。信号弹升起前，你部绝不可妄动！这是底线！信号升起后，你部可按你的想法，优先突击敌军队形中后段辎重密集处，力求最快速度造成混乱。但头部，必须由我部火力封锁！尾部，你可派小股部队迂回牵制，但主力必须用于中央突破！同时，我会加强对你部侧翼的火力掩护。如何？”
这等于部分采纳了李云龙的方案，但加上了“信号弹”的前提和范围限制。
李云龙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随即痛快答应：“成！就按你说的！信号弹不响，老子绝不动！响了之后，中间和屁股交给老子！头给你！咱们比比，看谁先得手！”
“不是比试，是协同！”楚云飞纠正道，但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各自准备吧。记住，速战速决，不可恋战！缴获物资，按约定分配。”
“晓得啦！啰嗦！”李云龙那边嘟囔一句，通讯戛然而止。
争论平息，方案微调。楚云飞放下话筒，对方立功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李云龙，还是这么莽撞！但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的直觉，很毒辣。”
方立功担忧道：“团长，让他自由发挥，会不会……”
“风险是有。”楚云飞目光投向渐亮的天际，“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联手，就要相信他的能力。况且，有我们的火力兜底，出不了大乱子。这一仗，不仅要打赢，还要让李云龙知道，跟我们合作，有利可图！”
他转身下令：“通知孙大勇，信号弹为号，火力覆盖要点明确！各阵地检查装备，保持静默！”
南坡那边，李云龙也对手下干部们吩咐：“都听见了？楚团长够意思！等信号弹！信号一响，二营给老子直插鬼子腰眼！一营堵尾巴！三连跟着老子打中间！动作要快，下手要狠！让358团那帮少爷兵看看，啥叫打仗！”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峡谷中，马蹄声和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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