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的帘子轻轻落下，隔绝了外面喧嚣的光线。
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静，只有炭盆中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以及江蓠自己沉稳的呼吸声。
他并未立刻转身，依旧面朝着帐门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苏芷方才站立的位置。
缓步走回那张巨大的沙盘前，双手撑在边缘。
这一次，他的视线不再是宏观的战场态势，而是锁定了苏芷之前指尖点过的那几个地方：落马坡、黑松林、鹰愁涧。
“以攻代守，巩固胜势……”江蓠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
这策略看似简单，实则大胆至极，完全颠覆了以往应对北狄溃败后的常规思路，要么穷追猛打，要么龟缩防守。
他的手指虚按在落马坡上。
此地确是咽喉要道，若派一支精锐轻骑星夜兼程，趁敌新败、人心惶惶之际抢占，便如同在敌人可能反扑的路上钉下了一颗钉子。
风险在于，这支轻骑会成为孤军，若被反应过来的北狄主力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控制，而非占领……”
江蓠喃喃道，理解了苏芷话中的深意。
这支轻骑的任务不是死守，而是像眼睛一样，监控大片区域，及时传递情报。
他们需要的是极强的机动性和隐蔽性，而非重甲利刃。
这让他立刻想到了军中那支由猎户和山地子弟组成的斥候精锐，夜不收。
他的目光又移向黑松林。这片广袤的森林，是隐匿行踪的绝佳地点。
若能在此建立秘密补给点和中转站，不仅能为前出的落马坡据点提供支援，甚至可以作为未来主动出击的跳板。
苏芷甚至提到了利用林木资源制作简易器械，这女人，连后勤都考虑到了？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最为险峻的鹰愁涧。
两山夹一水，地势奇险。
若按苏芷所言，夏季雷雨将至，若能巧妙利用水势……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江蓠的脑海。
不需要大规模筑坝，只需在涧水上游狭窄处，用巨石沙袋稍作壅塞，积蓄少量水量。
待敌人大军行至涧口或下游平缓处时，再决开壅塞……
虽不足以水淹七军，但足以造成混乱，迟滞敌军行动，为守军争取宝贵的布防时间。
江蓠闭上眼，脑海中开始进行激烈的推演。
他仿佛能看到轻骑如风，驰骋在草原上。
能看到夜不收的士卒如猿猴般攀上鹰愁涧的峭壁。
能看到北狄大军在突如其来的山洪面前人仰马翻……
同时，他也清晰地预见到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
天气突变、敌军识破意图、轻骑暴露、补给中断……
利弊、风险、机遇，在他心中反复权衡。
许久，江蓠猛地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
他直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详细的军用地图，提起朱笔，开始在落马坡、黑松林、鹰愁涧等位置做出标记，同时在一旁写下需要调动的部队番号、指挥官人选、物资清单以及行动的大致时间表。
他放下笔，目光再次投向沙盘，仿佛能透过那些微缩的山川，看到那个在伤兵营中忙碌的纤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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