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大捷瞬间让整个关内炸开了锅。
压抑了数日的紧张和担忧,化作了震天的欢呼和劫后余生的狂喜。
士兵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连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药味似乎都淡去了几分。
这场胜利,不仅夺下了一个战略要地,更重要的是,它极大地提振了因之前惨胜而有些低落的士气,证明了新的战略是有效的,证明了他们的将军,总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然而,帅帐内的气氛,却与外界的欢腾截然不同。
江蓠脸上那丝笑意早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凝重。
他面前摊着赵擎刚刚送来的最新密报:
北狄溃败的主力并未远遁,而是在百里外的一处河谷重新集结,其派出的使者正快马加鞭前往各个部落,征调兵马,显然是准备报复。
而鹰嘴隘正面的敌军,虽然依旧没有大规模进攻的迹象,但斥候发现其营寨在夜间调动频繁,似有异动。
“将军,北狄人睚眦必报,鹰愁涧之失,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张嶂虽然成功拿下鹰愁涧,但通过信鸽传回的消息也充满了警惕,
“末将担心,下一次来的,将是狂风暴雨。”
江蓠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代表北狄主力集结点的位置重重敲了敲:
“意料之中。
他们败退得太快,主力未损,必然反扑。
如今落马坡、鹰愁涧已在我手,他们若想报复,最可能的选择,便是集中力量,猛攻我关中正面!
试图以绝对优势兵力,一举摧毁我军主力,打通道路!”
北狄人失去了侧翼的屏障和奇袭的跳板,必然会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正面强攻。
而这,也意味着云霞关将面临开战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一场惨烈的城防血战,已在所难免。
“传令全军!”
江蓠的声音冷硬如铁,
“即刻起,取消一切轮休,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加固城防,囤积滚木礌石,检查所有守城器械!
后勤营全力赶制箭矢!
伤兵营……”
他顿了顿,“做好接收大量伤员的准备!”
命令一道道传达下去,刚刚被胜利喜悦笼罩的军营,瞬间又被更加肃杀和紧迫的气氛所取代。
战争的阴云,以更沉重的姿态,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伤兵营里,苏芷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送来的伤员虽然暂时少了,但营中的气氛却更加紧张。
王焕带着辅兵们开始大量准备止血带、夹板、干净布条,连黄芪都亲自带着人清点库存的药材,脸上不见丝毫轻松。
苏芷站在伤兵营的院子里,能清晰地听到远处城墙上传来的号令声、士兵奔跑的脚步声,以及器械拖动的沉重声响。
她知道,真正的硬仗要来了。
作为一名现代人,她对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只有书本上的概念,但那种原始的残酷和巨大的伤亡,光是想象就让她不寒而栗。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疯狂滋长:她必须上城墙去!
不是去观战,不是去添乱,而是去履行一个医官最重要的职责,在最危险、最需要的地方进行救治!
城墙之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生死,伤员的早期处理至关重要。
如果等到伤员被从混乱的城头抬下来,再穿过漫长的距离送到伤兵营,很多人可能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在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准则。
但这个念头,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惊世骇俗的。
城墙是男人的战场,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地方。
一个女子上去,成何体统?
不仅会被视为不祥,更会被认为是对军规的藐视,甚至会动摇军心!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忙碌而有些凌乱的衣衫,对王焕道:
“王队长,这里暂时交给你和黄老,我去帅帐一趟。”
王焕一愣:“苏医官,您去帅帐?可是伤员……”
“有要紧事需面禀将军。”苏芷没有多说。
王焕看着她决然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点头:
“您小心些。”
苏芷迈步走出伤兵营,朝着那座象征着军中最高权力和秩序的帅帐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士兵都向她投来尊敬的目光,但当她径直走向帅帐时,那些目光中又掺杂了惊讶和疑惑。
帅帐外守卫的士兵认得她,但依旧严格地拦住了她:
“苏医官,将军正在与诸位将军议事,您有何事?”
“烦请通禀,伤兵营医官苏芷,有紧急军情需面陈将军。”苏芷平静地说道。
守卫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通禀了。
片刻后,他出来,侧身让开:“苏医官,将军请您进去。”
苏芷定了定神,掀帘走入帐中。
顿时,数道锐利、探究,甚至带着不悦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帐内除了江蓠,还有忠戟、赵擎以及几位她不认识的高级将领,显然正在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她的闯入,打断了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讨论。
江蓠坐在主位,看着她:“苏医官,有何紧急军情?”
苏芷感受到帐内凝重的气氛和那些将领目光中的压力,但她没有退缩,挺直脊背说道:
“将军,民女听闻敌军可能大举攻城。
伤兵营已做好全力救治准备。
然,战场救治,时效至关重要。
民女请求,战事一起,允我上城墙,设立临时救护点,以便第一时间救治伤员,减少伤亡!”
此话一出,帐内瞬间一片死寂。
紧接着,一位满脸虬髯、脾气火爆的姓刘的参将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苏芷怒喝道:
“胡闹!
城墙乃御敌重地,刀剑无眼,岂是女子能去的地方?
你一个医官,好好待在伤兵营便是本分,上城墙?
简直是扰乱军心!”
另一位年纪稍长的李姓副将也捻着胡须,摇头道:
“苏医官,你救治伤员之功,我等感念。
但军有军规,女子上城,于礼不合,于制不符。
况且,城头险恶,你若有个闪失,岂不更是添乱?”
质疑和反对之声纷纷响起,几乎一边倒。
在这些传统将领的观念里,战场是纯男性的领域,女子出现,本身就是一种禁忌和不祥。
苏芷早已料到会是这样反应。
她没有急于辩驳,而是将目光投向始终沉默不语的江蓠。
她知道,最终的决定权,在他手里。
江蓠的目光与她对视,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和无畏,也看到了她提议背后那份基于专业知识的合理性。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惨烈的守城战中,及时的救治能挽救多少精锐老兵的性命。
但,他同样要顾忌军心、传统,以及……
她的安全。
“苏医官,”
江蓠终于开口,“你可知城墙之上是何等光景?
箭矢如蝗,礌石如雨,登城之敌皆如疯虎。
本将军无法分心护你周全。”
“民女不需要将军保护!”
苏芷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
“民女只需要一个靠近战场的机会!
民女可以躲在垛口后、箭楼下,绝不会干扰将士们杀敌!
民女只求能第一时间为受伤的勇士止血、包扎,让他们有机会被抬下来,而不是躺在冰冷的城墙上流血等死!”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更加恳切:
“将军,在医者眼中,只有伤员,没有男女之别,没有尊卑之分!
在生死面前,规矩礼法,难道比将士们的性命更重要吗?!
民女愿立军令状,若因民女之故导致任何不利后果,愿受军法处置!”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
将领们看着这个身形纤细、却爆发出惊人勇气的女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良久,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江蓠缓缓站起身。
他的目光扫过帐中众将,最后定格在苏芷脸上,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准。”
“将军!”刘参将急道。
江蓠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苏医官所言,确为减少伤亡之上策。
传令:战事起时,于西门箭楼之下,为苏医官设一临时救护点,派一队亲兵专职护卫其安全。苏医官可携必要器械药材前往,但不得离开护卫区域,一切行动,须以自身安全为重!
若遇险情,护卫需立即将其护送下城!此令,即刻生效,不得有误!”
“将军英明!”
忠戟率先抱拳,他其实内心也觉得苏芷上去太过危险,但他更相信将军的判断,也见识过苏芷的能力。
其他将领见江蓠决心已定,虽仍有疑虑,也不敢再公然反对,只得齐齐拱手:
“末将遵命!”
苏芷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深深一礼:
“民女……谢将军!定不负所托!”
“去吧,做好准备。”江蓠挥了挥手。
苏芷再次行礼,转身退出了帅帐。
走出帐门,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她知道,她赢得的不只是一次上城墙的机会,更是一次对陈规旧俗的突破,一次对她专业价值的极大认可。
而帅帐内,江蓠望着晃动的帐帘,对忠戟低声补充了一句:
“给她挑最好的铠甲,要轻便灵巧的。
再选几个机警沉稳的老兵,务必护她周全。”
“末将明白!”忠戟郑重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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