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秋风吹得路边的垃圾桶哐当响，齐雨儿把脸往膝盖里埋得更深了些。她此刻心里的感觉 —— 钝钝的，却持续不断。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还是没有新消息，利津的对话框停留在她那句没头没尾的疑问上，汪凯的头像也没有新消息提示，像他饭桌上沉默的侧脸。
她抬手搓了搓冻得发僵的耳朵，指尖触到耳后那点残留的香水味 —— 还是试妆时老板娘给的柑橘调，原本还想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些。那时她对着镜子笑，觉得自己真的不一样了：手里攥着机关单位的工牌，钱包里有和汪凯的合照，手机通讯录里存着利津、蓝玥这些优秀精英朋友的名字。她以为这些加起来，就是 “在这座城市立足” 的全部筹码。
可现在，工牌在包里硌着腰，合照在相册里泛着冷光，朋友们的对话框像一个个沉默的句号。齐雨儿忽然想起刚入职的时候，她抱着纸箱站在单位楼下，看着玻璃幕墙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心里默念 “一定要留下来”。后来她做到了，甚至做得不错，胡姐总说 “小齐是咱们部门最稳的”。可 “稳” 有什么用呢？在汪凯哥哥的审视里，她的工作、她的努力，好像都抵不过一句轻飘飘的 “风尘劲儿”。
风卷着片树叶落在她脚边，她伸手拈起来，叶脉清晰得像她规划的人生轨迹：考驾照、买车、装修、结婚…… 每一步都按部就班，连汪凯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合适”—— 性格温和，工作稳定，会记得她不喜欢吃的东西。她以为 “合适” 就是爱情，就是安稳，可刚才汪凯沉默的瞬间，她忽然分不清，这 “合适” 里到底有多少是爱。
他会在她生病时送热粥，会在她练车受挫时陪她绕着操场转圈，会把她随口说的 “喜欢出去玩” 记在心上。这些细节像温水，一点点把她泡软，让她觉得自己真的被爱着。可饭桌上那句没被反驳的 “风尘劲儿”，像块冰扔进温水里，瞬间冻住了所有暖意。原来有些爱，只敢在风平浪静时存在，遇到礁石就躲得远远的。
手机终于亮了，是条广告推送，问她 “婚礼场地定好了吗”。齐雨儿盯着那行字，忽然笑出声，带着点哽咽。她曾以为自己在这座城市扎根了 —— 有工作，有爱人，有朋友，连阳台的绿萝都爬满了栏杆。可蹲在路边的这一刻，她才发现，那些所谓的 “根”，其实虚浮得很。工作给的安全感，在人情世故面前不堪一击；朋友的帮助，替代不了爱人的坚定；连那套亲手装修的房子，都可能因为一场争吵变得冰冷。
远处的便利店换了暖黄的灯，齐雨儿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膝盖麻得像失去了知觉，她扶着旁边的树干站了会儿，才慢慢往前走。路过小区门口的水果店，老板娘笑着打招呼：“姑娘，买点冬枣？新到的，甜得很。” 她摇了摇头，声音哑得说不出话。
走到楼下时，她抬头看了看自家的窗户，黑着，没有灯光。汪凯应该已经走了，或许回了父母家，或许去了别处。齐雨儿掏出钥匙，手指抖得差点插不进锁孔。推开门的瞬间，客厅的串灯自动亮了 —— 是她装的感应款，怕晚归时摸黑。暖黄的光落在空荡荡的沙发上，那套被她用沙发巾盖住的廉价沙发，此刻像个沉默的见证者。
她脱了鞋，没去开灯，就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手机里，利津的消息终于来了：“刚在忙，怎么了？汪凯欺负你了？” 齐雨儿盯着屏幕，想打字，指尖却悬在键盘上迟迟不动。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汪凯的沉默？说自己的委屈？说那些突然崩塌的 “立足” 幻觉？
窗外的秋风还在吹，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齐雨儿摸了摸口袋里的银镯子，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她忽然很想念蓝玥的路虎，想念利津大大咧咧的拥抱，甚至想念装修时跑建材城的疲惫。那些时刻，她是踏实的，知道自己在往前走。可现在，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脚下的路，到底通向哪里。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晚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却也清醒了些。或许，这座城市从不是靠 “拥有什么” 来立足的，而是靠 “能承受什么”。承受工作的委屈，承受人情的冷暖，承受爱人的不完美，甚至承受自己偶尔的动摇。
齐雨儿关了窗，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水杯上的小熊缺了只耳朵，是汪凯送的那只。她捧着杯子，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那些还没拆完的婚礼请柬。暖黄的串灯在她身上投下细碎的光，像无数个微小的、还没熄灭的希望。
她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汪凯，甚至不知道这场婚礼还该不该继续。但此刻，她至少知道，自己还站在这里，在这座城市里，在这个属于自己的房子里。这或许不算真正的 “立足”，却也算一种存在 —— 带着伤痕，带着迷茫，却真实地存在着。
齐雨儿拿起手机，给利津回了条消息：“没事，有点累，明天再说。” 然后，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掀开了那块浅灰色的沙发巾。廉价的米白色布料暴露在灯光下，不算好看，却也没那么糟糕。就像她此刻的生活，或许不完美，却也还在继续。
02
周一的晨光刚爬上办公桌的绿植，齐雨儿就把文件夹按得整整齐齐。
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她忽然低头盯着电脑屏幕，文档里的文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汪凯的办公桌在斜对面，隔着两排格子间，她能听见他放公文包的轻响，听见他拉开椅子的吱呀声，却没敢抬头 —— 怕撞上他的目光，更怕撞不上。
胡姐端着保温杯经过，在齐雨儿桌边顿了顿：“小齐，早啊。昨天看你朋友圈发的窗帘，真好看。” 齐雨儿扯出个笑：“胡姐早，是朋友帮我选的。” 眼角的余光瞥见汪凯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没敲下去。
茶水间接水时，听见刘姐和张哥在说周末的球赛，刘姐忽然提高声音：“哎？小齐小汪，你们周末没约着看电影？上次谁说新上映的那部不错？”
齐雨儿的手顿在饮水机按钮上，温水漫过杯口，烫得她指尖一缩。“没呢，周末在家收拾东西。” 她转身时，正撞见汪凯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空保温杯，眼神在她湿漉漉的手背上扫了一眼，又迅速移开。
“小汪怎么了？脸拉得老长。” 刘姐撞了撞汪凯的胳膊，“跟小齐闹别扭了？” 汪凯扯了扯嘴角，声音有点干：“没有，周末没睡好。” 他侧身进了茶水间，接水的动作快得像在完成任务，杯底的水晃出半杯，也没在意。
齐雨儿回座位时，胡姐正对着电脑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吵架都藏着掖着。” 她把湿漉漉的手指在裤腿上蹭了蹭，点开文档，却发现光标停在 “婚礼流程” 几个字上 —— 这是她上周五没写完的计划，此刻看着格外刺眼。
中午去食堂吃饭，齐雨儿故意和胡姐、刘姐坐在一起。胡姐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汪凯在那边，看了你三次了。” 齐雨儿扒着米饭没抬头：“吃你的吧，鱼香肉丝都凉了。” 眼角却瞥见汪凯端着餐盘，在离她们最远的角落坐下，筷子戳着碗里的青菜，没怎么动。
下午发通知时，齐雨儿抱着文件经过汪凯的工位，脚步快得像阵风。文件不小心蹭掉了他桌角的便签，她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纸边，汪凯也伸手过来，两人的指腹撞在一起，又像触电般缩回。
“谢谢。” 齐雨儿把便签放在他桌上，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汪凯 “嗯” 了一声，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可齐雨儿转身时，分明看见他的鼠标指针在空白处乱晃。
快下班时，隔壁办公室大姐拿着喜糖过来：“我侄女结婚，大家沾沾喜气。” 她把糖分别放在齐雨儿和汪凯桌上，笑着说：“小齐你们的喜糖什么时候发呀？可别让我们等急了。”
齐雨儿捏着那颗水果糖，糖纸在指尖皱成一团：“快了，定了日子就发。” 汪凯也跟着点头，声音比平时闷：“嗯，快了。” 两人的目光终于对上，却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胡姐在旁边 “啧啧” 两声：“这俩孩子，还说没事，眼神都在吵架。”
下班时间到了，齐雨儿抓起包就往外走。电梯里碰到刘姐，她笑着问：“不等小汪一起走？” 齐雨儿盯着电梯数字：“他今天好像有事。”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看见汪凯正站在楼梯口，手里捏着车钥匙，见她出来，转身就往安全通道走，脚步声噔噔响，像在逃。
秋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齐雨儿站在办公楼门口，看着汪凯的车从停车场开出来，没减速，径直汇入了车流。她忽然想起上周一起下班，他还笑着说 “明天带早饭给你”，手里拎着她爱吃的豆沙包。
03
齐雨儿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家，坐在沙发上，汪凯在时她觉得这房子是 “家”，此刻却像间精心布置的客房，主人暂时离开，她这个 “住客” 连呼吸都透着拘谨。
手机在沙发缝里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汪凯，摸出来却只是条天气预报。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她眼下的青黑 —— 这两天她总失眠，躺在主卧的床上，闻着被子上残留的他的味道，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房子明明是两个人一起为结婚而装修布置的，可少了他的声音，连空气都带着 “不属于” 的疏离感。
齐雨儿点开和汪凯的对话框，上次的记录还停留在她发的 “好的宝贝”。她盯着输入框，指尖悬了很久，才慢慢敲下字：“这两天家里挺空的，你的... ...” 打了又删，觉得太像在求和；换了句：“大哥他们说的话，我没往心里去。” 又觉得太假，眼眶热得发疼。
她起身去厨房倒水，看见橱柜上贴着的便签 —— 是汪凯写的 “要买酱油、洗洁精”，字迹歪歪扭扭的。齐雨儿忽然想起装修时，两人趴在地板上规划橱柜分区，齐雨儿说 “以后做饭我来，你负责吃”，那时的笑声好像还在厨房回荡。
回到沙发上，她重新打字，删删改改了三次，终于按下发送键：“可能是我太矫情了，总揪着小事不放。你哥他们不喜欢我，以后不见就是了，咱们没必要因为外人伤了感情。”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把脸埋进抱枕里，那上面有汪凯的味道，混着点阳光晒过的气息，让她忽然鼻子一酸。
她不是真的觉得自己矫情，只是不想失去。失去这个一起创造美好的人，失去那个曾经关心过她的人，失去那个把她的喜好记在脑子里的人。那些 “外人” 的看法再刺耳，也抵不过身边人的温度重要。
手机安静了很久，久到齐雨儿以为他不会回了，甚至开始想 “要不要再发句别的”。窗外的路灯亮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纱帘落在地板上，像块被遗忘的拼图。
“我明天回去。” 汪凯的消息终于进来，只有五个字，却让齐雨儿瞬间红了眼眶。她盯着屏幕，手指在对话框上悬了悬，没再发消息，只是把手机放在胸口，感受着那点微弱的震动余温。
齐雨儿慢慢站起身，走到主卧，把汪凯的枕头摆回原位，又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她知道，有些问题没解决，有些委屈还在心里，但至少此刻，他们都在往彼此的方向走 —— 哪怕走得慢了点，哪怕带着点不情愿，却终究没放开手。
牛奶的热气模糊了视线，齐雨儿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这房子好像不那么空了。或许 “家” 从来不是看谁在不在，而是看心里有没有牵挂的人。她有，所以妥协不是认输，是想把这牵挂，好好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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