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 90 年代末,东北长白山脚下的黑水屯遭了场百年不遇的山洪,村东头大半的老房子都被冲得墙皮剥落、地基松动。开春后,村里统一规划拆迁,李老四家的祖宅是头一户 —— 这房子传了三代,木头房梁都快朽成灰了,房檐上的瓦当缺了角,露出里面发黑的木椽,风一吹,墙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带着股子老木头发霉的味。
拆房的活包给了邻村的老王,他干了二十多年工程,手里带着两个伙计:柱子和顺子。柱子三十来岁,长得人高马大,能扛着百斤的撬棍走二里地,是出了名的胆大;顺子刚二十,一脸青涩,跟着老王学手艺,遇事总爱躲在后面。
开工那天,天刚蒙蒙亮,老王就带着俩人来了。李老四揣着烟袋,站在院门口嘱咐:“王哥,这房子老,拆的时候当心点,别碰着啥值钱玩意儿 —— 虽说我家也没啥值钱的,但老辈人留下的东西,总得留点念想。”
老王拍着胸脯应:“放心!咱干这行的,心里有数,保证给你拆得明明白白!”
仨人扛着大锤、撬棍进了屋。东屋是最先要拆的,房梁歪得厉害,再不拆怕要塌。柱子抡起大锤,“咚” 的一声砸在支撑房梁的木柱上,木屑溅了一地。老王和顺子在旁边扶着撬棍,喊着号子:“一、二、三!起!”
木柱 “吱呀” 一声断了,房梁失去支撑,慢慢往下沉。就在它快要落地的瞬间,一阵阴风突然从窗口灌进来,吹得屋里的灰尘打着旋儿飞,院外的杨树上,一群麻雀 “扑棱棱” 惊飞,叽叽喳喳叫得人心烦。
“啥玩意儿?这天咋突然起风了?” 顺子揉了揉眼睛,刚要说话,就听见 “当啷” 一声,一个东西从房梁上掉下来,砸在老王脚边。
老王低头一看,是个巴掌长的桃木钉,通体发黑,钉身上缠满了乌黑的头发 —— 那头发又长又亮,不像几十年的老物件,倒像是刚从人头上剪下来的,缠绕得密密麻麻,连钉尖都快遮住了。他蹲下身,用撬棍拨了拨,发现钉身上还刻着些模糊的符文,弯弯曲曲的,认不出是啥字。
“这老李家,还藏着这玩意儿?” 老王撇了撇嘴,觉得晦气,随手把桃木钉扔到院墙角的草堆里,“别管它,接着拆!”
柱子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挠了挠头:“王哥,这玩意儿看着膈应人,缠这么多头发,不会是啥邪门东西吧?”
“邪门啥?老房子里藏点破烂玩意儿不正常?” 老王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别瞎想,赶紧干活,天黑前还得拆完东屋呢!”
柱子没再说话,捡起大锤接着砸。可不知道为啥,接下来的活干得格外不顺:大锤突然脱了柄,差点砸到顺子的脚;撬棍卡在木缝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连平时最顺手的锯子,都突然断了锯齿。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东屋才拆了一半。仨人累得够呛,在工地临时搭的棚子里煮了锅面条,就着咸菜吃。顺子吃着吃着,突然抬头问:“王哥,你刚才听见没?好像有女人哭的声音。”
老王正吸着烟,闻言愣了一下:“哭?哪儿有哭的?你小子是不是累糊涂了?”
柱子也点头:“就是,这荒郊野外的,除了咱仨,连个人影都没有,哪来的女人哭?顺子你别吓唬人。”
顺子挠了挠头,也有点不确定:“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当晚,仨人就住在棚子里。后半夜,老王被一阵 “哼哼唧唧” 的声音吵醒,他以为是顺子磨牙,可仔细一听,声音是从柱子那边传来的。他摸出打火机,点亮煤油灯,一看,柱子脸涨得通红,额头全是汗,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啥。
“柱子?柱子你咋了?” 老王推了他一把,柱子没反应,反而念得更清楚了:“别踩我房檐…… 别踩我房檐…… 水缸满了…… 快把水倒了……”
那声音不是柱子平时的大嗓门,而是细声细气的,带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而且是纯正的东北腔,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可那内容,谁也听不懂。
老王心里 “咯噔” 一下,赶紧摸了摸柱子的额头 —— 烫得吓人,跟烧红的烙铁似的。“坏了,这是发高烧了!” 他赶紧叫醒顺子,俩人找了块湿毛巾,敷在柱子头上。
折腾了一夜,柱子的烧还是没退,嘴里依旧断断续续说着胡话。天亮后,老王让顺子先送柱子去镇上的卫生院,自己留在工地看场子。可顺子刚走没多远,就又跑了回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说:“王哥…… 王哥,不对劲!”
“咋了?柱子出啥事了?” 老王急忙问。
“不是柱子…… 是我……” 顺子扶着墙,腿还在抖,“我刚才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人在后面拽我脚后跟,拽得死死的,我走一步,它就拽一下,我回头看,啥都没有…… 可那劲儿,真真切切的,跟有人用手抓着似的!”
老王皱着眉,觉得顺子是被柱子的事吓着了:“你小子别瞎琢磨,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眼花了?”
“不是眼花!是真的!” 顺子急得快哭了,“我刚才走得好好的,突然就走不动了,脚后跟沉得像灌了铅,低头一看,啥都没有,可那拽劲儿,一直都在!王哥,我不敢一个人去卫生院了……”
老王看着顺子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发毛。他想起昨天那个缠头发的桃木钉,又想起柱子的胡话、顺子的遭遇,一股寒意从后背冒了上来。但他毕竟是工头,不能露怯,只能硬着头皮说:“行了,别慌,我跟你一起去。”
俩人把柱子送到卫生院,医生说是重感冒引起的高烧,开了点退烧药,让回家休息。可柱子吃了药,烧还是没退,胡话也没停。老王没办法,只能先让顺子在卫生院守着,自己回工地接着干活。
可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工地上的工具莫名奇妙丢失,第二天又在原地出现;夜里棚子里的煤油灯,总在没人碰的情况下自己灭,再点着,灯芯上会沾着几根乌黑的头发;村西头的老黄狗,每天夜里都对着工地狂吠,叫声凄厉,直到天亮才停。
最让老王害怕的是,他自己也开始出现异样。有天晚上,他起夜去棚子外的厕所,刚走两步,就觉得脚后跟被人拽住了 —— 那劲儿很大,跟顺子说的一样,死死的,他想往前走,就像被绳子拴住了似的。他猛地回头,手电照过去,身后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草堆 “哗啦” 响。
从那以后,老王走路也开始蹒跚起来,总觉得脚后跟跟着个人,不管白天黑夜,那拽劲儿时不时就会来一下。工人们听说了这些事,都不敢来干活了,工程彻底停了下来。
李老四也听说了工地的怪事,跑来找老王:“王哥,这房子是不是有啥问题啊?不行咱就先停几天,找个懂行的人来看看?”
老王这时候也没了之前的硬气,叹了口气:“唉,我也觉得邪门。昨天我去草堆里找那个桃木钉,想看看是啥玩意儿,结果找了半天,啥都没有 —— 我明明扔在那儿了,怎么会不见了?”
“桃木钉?” 李老四愣了一下,“啥桃木钉?”
老王把那天拆房时发现桃木钉的事说了一遍。李老四听完,脸色一下子变了:“坏了!那玩意儿可能是我太爷爷留下的!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我太爷爷当年娶了个媳妇,叫小翠,长得可漂亮了,可后来不知道为啥,跟邻村的一个青年好上了。我太爷爷觉得丢了脸,就把她关在东屋里,后来…… 后来小翠就没了。我爷爷说,我太爷爷为了不让她的魂跑出来,用了啥‘钉魂’的法子,难道…… 难道就是那个桃木钉?”
老王听完,心里更沉了:“这‘钉魂’是啥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就听我爷爷说,是用啥东西把魂钉在一个地方,永世不得超生。” 李老四挠了挠头,“早知道这房子里有这玩意儿,我说啥也不拆了!现在可咋整?柱子还在发烧,你和顺子也出事了……”
“还能咋整?找懂行的人呗!” 老王想了想,“我听人说,村北头的关奶奶是萨满后人,九十多岁了,懂这些邪门事儿,要不咱去找她问问?”
俩人当天就去了关奶奶家。关奶奶住在一个低矮的土房里,屋里摆着些看不懂的法器,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兽皮。她耳朵有点背,老王和李老四说了半天,她才听明白。
关奶奶听完,沉默了半天,才慢慢开口:“你们说的那桃木钉,就是‘钉魂钉’。当年你太爷爷,是用小翠的头发缠在桃木钉上,再刻上镇魂符,把她的魂钉在了房梁上。那房子是她的葬身之地,房梁是她魂的寄托,你们拆了房梁,破了封印,她的魂就出来了。”
“那柱子的胡话、我和顺子被拽脚后跟,都是她弄的?” 老王急忙问。
关奶奶点了点头:“她的魂被困了几十年,怨气重得很。说胡话,是她在跟你们说话,‘别踩我房檐’,是她还认那房子是自己的;‘水缸满了’,是她当年死的时候,水缸里的水没倒,成了她的念想。拽脚后跟,是她想留着你们,不让你们离开,也是在提醒你们,别再动她的地方。”
“那可咋整啊?关奶奶,您可得救救我们!” 李老四急得快哭了。
关奶奶叹了口气:“要想平息她的怨气,得先找到她的遗骨,好好安葬,再把那桃木钉找回来,在月圆之夜,到村东头的黑水河边上焚化,焚化的时候,你们得真心实意地给她道歉,求她原谅。”
“可那桃木钉不见了,遗骨也不知道在哪儿啊!” 老王皱着眉。
“桃木钉是她的念想,不会丢太远,肯定还在那老宅附近。遗骨嘛,当年她是被关在东屋死的,尸骨十有八九埋在东屋的屋基下。” 关奶奶顿了顿,又说,“你们去找的时候,要带着香烛,先给她磕三个头,别惊扰了她。”
老王和李老四赶紧回到老宅,按照关奶奶说的,带着香烛在东屋的废墟前磕了三个头,然后开始找桃木钉。找了半天,顺子突然在一堆碎木片里发现了 —— 那桃木钉就躺在一片朽木下面,缠在上面的头发还是乌黑发亮,好像比之前更长了些。
接下来就是找遗骨。老王找了几个胆大的村民,一起在东屋的屋基下挖。挖了差不多有三尺深,突然有人喊:“挖到东西了!”
众人围过去一看,是一堆白骨,旁边还放着一个破旧的银镯子,上面刻着一个 “翠” 字。李老四一看,眼泪就下来了:“是小翠…… 这镯子,我爷爷说过,是我太爷爷给她的定情信物……”
老王赶紧让人把遗骨小心地装在一个木盒子里,又把桃木钉收好,就等着月圆之夜去黑水河焚化。
转眼就到了月圆之夜。关奶奶也来了,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萨满服,手里拿着一个摇铃。黑水河边上,风很大,吹得芦苇 “哗啦” 响,月亮倒映在水里,碎成一片银辉。
关奶奶先在河边摆了个简单的祭坛,放上香烛和祭品,然后让老王、李老四和顺子跪在祭坛前。她摇着铃,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声音忽高忽低,带着股子苍凉。
念了一会儿,关奶奶让老王把桃木钉拿出来,放在祭坛上的一个陶碗里,然后点燃了一张黄纸。黄纸烧起来,火苗 “腾” 地一下窜得很高,映得众人的脸通红。
就在这时,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河里的水 “哗啦” 一声溅上岸,祭坛上的香烛被吹得东倒西歪。众人抬头一看,河面上好像站着一个穿红袄的女人,背对着他们,头发很长,垂到腰上。
“是小翠!” 李老四吓得浑身发抖,赶紧磕头,“小翠啊,是我们不对,不该拆你的房子,不该动你的魂钉,我们现在就把你的遗骨好好安葬,求你别再生气了,放过我们吧!”
老王和顺子也跟着磕头,嘴里不停地道歉。关奶奶继续摇着铃,念着咒语,声音越来越大。那穿红袄的女人在河面上站了一会儿,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了。风也停了,河里的水恢复了平静,只有祭坛上的桃木钉还在燃烧,缠在上面的头发烧得 “滋滋” 响,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
桃木钉烧完后,关奶奶让众人把小翠的遗骨埋在河边的一棵杨树下,又在坟前立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小翠之墓”。
从那以后,工地上的怪事就再也没发生过。柱子的烧第二天就退了,也不说胡话了;老王和顺子被拽脚后跟的感觉也消失了;工人们又回来干活了,拆迁工程顺利完成。
李老四在新盖的房子里,特意给小翠留了一个位置,摆上了香烛,逢年过节就去祭拜。
只是,参与过这件事的人,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 那叹息很轻,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委屈,从黑水河的方向飘过来,在耳边绕一圈,又慢慢消失在风里。
没人知道,小翠是不是真的原谅了他们。但黑水屯的人都知道,老辈人留下的东西,不能随便动;不该惊扰的魂灵,不能随便惹。有些恩怨,就算过了几十年,也还在那里,等着一个真心的道歉,一个妥善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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