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学那边的喧嚣渐渐远去,少年的争吵声被风吹散,院子里恢复了沉寂。刘远洋靠在墙上,脑子里却不像刚才那样空茫,各种念头像煮沸的水一样翻腾。
识字……蒙学……这是他目前能看到的,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突破口。但具体怎么做,还需要契机,更需要谨慎。
接下来的两天,他依旧在养伤。刘小丫每天都会熬那清可见底的粥,偶尔能从河边摸回几条指头长的小鱼,或者挖到一些苦涩的野菜,给粥里增添一点难得的荤腥或绿意。刘远洋的身体在极度缓慢地恢复,至少下床走动时,眼前不会一阵阵发黑了。
他有意无意地向小丫打听族学的事情。
“族学里的先生,是隔壁村请来的老童生,姓周,大家叫他周夫子。”小丫一边缝补着刘远洋一件破旧的外衫,一边说道,“他脾气有点古板,但人还算和气。束修不便宜,所以能去念书的,都是家里条件好些的娃娃。”
“那……他们平时都学些什么?”
“就是《三字经》、《百家姓》什么的吧?我也说不清。”小丫抬起头,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族学方向,“认字多好呀,能看懂地契,能记账,不用像我们,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
刘远洋默默点头。知识就是力量,在这个时代体现得更为直接和残酷。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透出云层,给寒冷的初春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刘远洋感觉精神稍好,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自家那低矮破败的院墙边,借着这点阳光取暖,也顺便观察着外面。
院墙是用碎石和泥土胡乱垒起来的,只有半人高,豁口遍布。透过这些豁口,他能看到那条通往山脚和族学的小路。
没过多久,几个熟悉的身影吵吵嚷嚷地走了过来,正是那天争吵的少年们。他们似乎刚放学,手里拿着书卷,互相打闹着。
刘远洋心中一动,机会似乎来了。
他低下头,假装没看见他们,然后用一种恰好能让墙外人听到的音量,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吟诵起来,声音还带着伤后的沙哑: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他念得很慢,吐字却异常清晰。
墙外的喧闹声果然小了一些。几个少年注意到了这个坐在破院子里、头上还缠着布条的“远洋哥”。他们都知道刘远洋前些天摔伤了,此刻见他这副模样,还念叨着《三字经》,都有些好奇地停下了脚步。
刘远洋仿佛浑然未觉,继续低声念着,但念到“苟不教,性乃迁”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遇到了难题,轻轻“咦”了一声,眉头微蹙,摇了摇头。
这一声“咦”,成功地勾起了墙外一个少年的好奇心。正是那天那个高个少年,他似乎在这群孩子里比较有威信。
“远洋哥?”高个少年隔着矮墙,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你……你也念过书?”
刘远洋这才像是刚刚发现他们,抬起头,露出一个虚弱而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小时候……跟着爹娘认过几个字。躺久了无聊,随便念念。”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摔了一下,好多都记不清了,念着玩罢了。”
他的态度很随意,带着伤者的孱弱和一种不经意的落寞,丝毫没有好为人师的样子。
那高个少年却来了兴趣,往前凑了凑:“远洋哥,你刚才念到‘苟不教’,怎么不念了?”
刘远洋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额角(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表情更加逼真):“就是这里……我总觉得,先生当年讲的时候,好像不是光解释字面意思那么简单。‘苟不教,性乃迁’,如果不好好教导,本性就会变坏……这话是对,但为啥要用个‘苟’字呢?直接说‘若不教’不行吗?这里面是不是还有点别的说法?唉,记不清了,可能我记错了……”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点出了蒙童容易困惑的地方(字词理解),又抛出了一个看似有点深度、实则他自己也一知半解的问题(虚词用法),最后还以“记不清”收尾,显得毫无攻击性,更像是一个伤患在回忆往事时产生的迷惘。
果然,那高个少年听得一愣,下意识地重复:“‘苟’字……为啥用‘苟’字?”他显然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周夫子大概也只是照本宣科。他挠了挠头,看向身边的同伴,几个少年也都面面相觑。
黑壮少年王石头嘟囔道:“一个字有啥好想的,先生教啥咱念啥不就完了……”
高个少年却似乎被勾起了探究欲,皱着眉,没理会王石头的话。
刘远洋见好就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温和地问道:“你们这是放学了?周夫子今日可好?”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应了几句,注意力似乎还停留在刚才那个关于“苟”字的问题上。又站了一会儿,才带着新的困惑,议论着渐渐走远。
刘远洋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路口,这才缓缓收回目光,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他没有传授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只是抛出了一个疑问,一个引子。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小石子。能否泛起涟漪,能泛起多大的涟漪,他不知道。
但这至少是一个开始。
他需要耐心,需要等待。等待那颗石子沉底后,可能带来的细微变化。
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带来一丝暖意。他眯起眼睛,感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路还很长,但他似乎已经找到了第一个,可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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