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还在远处响着，林骁靠在废墟的钢筋上，左手压着左肩。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混着灰和碎布条往下滴。他想站起来，腿却发软。
一道人影冲进火场边缘，白大褂被热风吹得翻起来。苏念一把抓住他胳膊，声音冷得像冰：“别动。”
林骁张嘴想说话，她直接打断：“你现在不是推理顾问，是伤员。”
她拽着他往医疗帐篷拖。林骁想挣，肩膀一用力就钻心地疼。他咬牙没出声。
帐篷里灯光惨白。苏念把他按在担架上，用皮带固定双臂。她戴上手套，拿起解剖刀，刀尖对准他肩上的伤口。
“里面有玻璃。”她说。
刀尖碰到皮肤那一秒，林骁肌肉绷紧，呼吸乱了。苏念抬头看他：“痛觉不是耻辱，压抑才是对身体的背叛。”
她下手挑出碎片。每一下都像钉子扎进肉里。林骁下唇被咬破，血流到下巴。他一声不吭。
苏念扔掉最后一块碎渣，拿出一瓶药膏。她挤了些在掌心，轻轻敷在他伤口周围。动作慢，但手有点僵。
“这是特制的。”她说，“降温镇痛。”
林骁看着她低着头，栗色长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银边眼镜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神。
她撕开新纱布，手套边缘勾住了他袖口。布料“刺啦”一声裂开。
一张照片滑了出来。
泛黄，折叠过很多次。展开一看，是苏念在法医室讲课的侧影。背景是投影屏，上面画着骨骼图。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苏法医今日说了三个错别字。”
空气静了几秒。
苏念盯着照片，声音冷了下来：“你收藏这个，是作为‘行为异常样本’？”
林骁没回答。他看着她把照片捏在手里，指尖微微发白。
“那你为什么一直戴着母亲的解剖刀形胸片？”他反问，“还总把它擦得反光。”
苏念抬眼。
“你说过，多巴胺分泌异常会导致非理性关注。”她摘下眼镜，放在一旁，“这是你的理论。”
林骁抬起右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胸前那枚银质胸针。
“不。”他说，“那是逻辑共鸣。”
苏念愣住。
“就像你总能在我最乱的时候，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
帐篷里只有仪器滴答响。她没说话，也没动。
林骁收回手，靠回担架。肩膀还在疼，但不像刚才那么尖锐了。
苏念重新戴上手套，继续包扎。动作比之前轻了些。
她刚缠好最后一圈纱布，帐篷角落的全息屏突然亮了。
蓝光一闪，画面跳转。
陈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滚动的数据流，速度快得看不清内容。
“你以为赢了？”他开口，声音平稳，“你母亲的编号还在系统里呼吸。”
话音落下的瞬间，信号中断。
红光立刻闪起，警报声刺耳。
林骁猛地要坐起来，苏念一把按住他肩膀：“你现在是伤员。”
她没松手，反而把手覆在他右手上，一起按下床头的紧急响应键。
两道指纹同时验证通过。
“报警信号已发送。”机械女声响起。
防爆帘自动闭合，帐篷四周升起金属护板。通讯频道接通周默、唐糖、沈知微三人终端。
林骁盯着黑下去的屏幕，低声说：“他还想让我动起来……这次，我们不动。”
苏念的手还搭在他手上，没拿开。
“他知道你会冲动。”她说，“所以他才发这个视频。”
林骁闭了会儿眼：“他在测试反应速度。”
“我们在他的实验模型里。”苏念站直了些，“但他忘了，模型没法算出两个人一起按按钮。”
林骁睁眼看向她。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很亮。
“你早就准备好了报警程序？”他问。
“沈知微十分钟前更新了应急协议。”她说，“双人认证触发一级防护，所有终端同步锁定位置。”
林骁扯了下嘴角：“她连我和你一块按键都算进去了？”
“她说，你们迟早会有一次默契操作。”苏念顿了顿，“只是没想到是现在。”
林骁低头看两人交叠的手。她的手指修长，指甲干净，没有涂那种二进制图案的漆。
“下次别用手帮我按。”他说，“你也会暴露。”
“我已经在案子里了。”她平静地说，“从你在篮球场摔断手腕开始。”
林骁一愣。
“那天你爬起来第一件事不是检查伤势，而是问监控有没有拍到嫌疑人。”她看着他，“你说‘这案子像三分球，角度对了才能进’。”
林骁笑了下：“你还记得这句话？”
“我记了笔记。”她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像是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迅速抽回手，转身去检查生命体征仪。
屏幕上的曲线稳定。心跳正常，血压略高。
她站在仪器旁，背对着他。
“你为什么不删掉那张照片？”她突然问。
“删了你就不会来救我。”林骁说。
“胡扯。”
“是真的。”他说，“每次我撑不住的时候，就会看看它。”
苏念肩膀动了下。
“你觉得我很冷。”她说，“可你每次都往我这边走。”
“因为你最准。”林骁说，“别人讲情绪，你讲证据。我在迷路的时候，最需要证据。”
她没回头，但站得没那么直了。
帐篷外，警笛声越来越近。红光还在闪，照得两人脸上一明一暗。
苏念终于转过身，走到担架边。她伸手探他额头温度，指尖碰到皮肤的一瞬停了一下。
“没发烧。”她说。
“你要不要也给我贴个膏药？”林骁咧嘴笑，“刚才那盒还剩一张。”
她看了他一眼，从药箱里取出最后一张贴在他肩上。膏药发热，慢慢渗透进肌肉。
“别乱动。”她说，“二十四小时不能沾水。”
“能不能写个说明书？”林骁说，“比如‘本品适用于热血青年过度耍帅导致肩部损伤’。”
“适用症是你自己加的。”她面无表情，“副作用是嘴贫加重。”
林骁笑出声，牵动伤口，又皱眉吸气。
苏念扶了下眼镜：“笑什么？”
“我发现你骂人也开始用生活化比喻了。”他说，“以前只会说‘认知偏差’。”
她没接话，低头整理工具。镊子放进消毒液，手套扔进医疗垃圾袋。
林骁看着她背影，忽然说：“那张照片……能不能别扔？”
苏念停下动作。
“放你口袋就行。”林骁说，“我不敢夹笔记本里，怕被程小满偷拍发论坛。”
她转身，盯着他看了三秒。
然后走回来，把照片折好，塞进他胸口内袋。手指不小心碰到他脖子，飞快缩回去。
“下次藏严实点。”她说。
林骁点头，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挂着一张母子合影，现在又多了另一张。
全息屏忽然再次亮起。
绿色字符快速滚动，最后拼出一句话：
【观察者14号，你仍未脱离实验范围】
林骁猛地坐直，苏念立刻按住他肩膀。
两人同时伸手，再次按下紧急响应键。
手指相触的一瞬，警报升级。
金属护板完全闭合，氧气供应切换为独立系统。
林骁盯着屏幕，呼吸变重。
苏念凑近他耳边，声音极低：“这次不是视频，是文字推送。”
“说明他在远程接入。”林骁说，“他还能看到我们。”
“那就让他看。”苏念直起身，当着屏幕的面，把那张照片又掏出来，打开，放在他胸口显眼位置。
然后她坐回椅子，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正视前方。
像在宣告什么。
林骁看着她侧脸，没说话。
帐篷里红光循环闪烁，映在两人脸上，明灭如心跳。
他的左手还压在肩上，膏药发热，伤口隐隐作痛。
右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兜里的草稿纸，那张写着“爸，我今天投进了关键球”的纸。
外面风很大，吹得帐篷晃动。
一块松动的金属片从顶棚脱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林骁缓缓抬起右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苏念的目光从屏幕移向他。
他正看着她，眼神很稳。
她点了点头。
下一秒，全息屏突然弹出倒计时：
【00:05:00】
数字开始递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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