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落在书页上,纸面微微泛黄。那本《林文正公传》静静躺在案头,封皮磨损,边角卷起,显然是被人翻过许多遍。
书页被风吹动,一页页往后翻去。嘉和元年的临安府出现在眼前。
一间破屋,土墙裂开缝隙,屋顶漏雨。油灯将熄,火苗微弱。床上躺着一位妇人,咳嗽声断断续续。门外传来拍门声,债主在喊话,声音粗哑。屋内少年握笔的手没有抖,他低头看着试卷,墨迹干透,字迹工整。
这便是林昭最初的模样。
他在县试中夺魁,文章直指地方赋税不均。赵文炳不服,散布谣言,说他舞弊。考官查无实据,反而将他的策论刻印传阅。陈元直读罢,提笔批了八个字:“经世之才,非池中物。”
府试时,有人在卷中做记号,意图陷害。林昭察觉,当场请监考查验。一场风波后,他仍列前茅。院试放榜那日,他站在人群最外侧,听到自己的名字,只轻轻点头。
他的文章从不堆砌辞藻。谈民生,便列数据;论政事,必讲施行路径。考官们起初皱眉,后来不得不承认,此人所言,皆有出处。
乡试那年,他写“科举当为治国选才,非为权贵养士”。这句话触了忌讳。主考犹豫再三,还是录了他为解元。消息传出,裴元衡在府中冷笑:“寒门子也敢议朝纲?”
会试放榜,他登进士第。殿试对策,他提出“减冗官、清屯田、修驿道”三项建议。天子问其依据,他答:“浙西一县,三年虚耗粮三千石,皆因小吏冒领屯田补贴。若全国清查,可省一年军饷之半。”
天子动容。
授官御史,他第一个弹劾的就是户部郎中——那人是裴元衡门生,掌管漕粮调度,却让江南米粮积压霉变,北方饥民无食。奏疏递上去,满朝哗然。裴元衡派人警告他,他只回了一句:“若怕,就不该穿这身青袍。”
贬谪岭南,他并未消沉。当地瘴气重,百姓贫苦。他带人勘测水源,引溪流灌溉旱地;又设义学,教孩童识字。短短两年,三县垦田增四成,童生赴考者翻倍。
谢允在京中听闻,连夜上疏请求召他还朝。奏章里写:“岭南得一人而安,朝廷失一人而损威。”
回京后,他任礼部侍郎,主持科举改革。废除死记硬背的经义题,增设实务策问。考生需分析真实案例,提出解决方案。豪族子弟怨声载道,寒门学子却纷纷称快。
徐怀之此时已调任工部。两人合作推行新政。浙东大旱,林昭下令开仓放粮,同时组织灾民修渠,以工代赈。徐怀之带工匠实地勘测,设计出分段蓄水法,一条主渠连通七乡,十年未再闹旱。
边境吃紧,边军缺粮。他奏请整顿屯田,将闲置军田分给兵户耕种,收成自留六成。士兵有了家业,战力大增。又修驿道,三十处险段改线,马车通行时间缩短一半。
裴元衡屡次阻挠。朝会上,他说:“此等新政,劳民伤财。”林昭当庭反问:“百姓饿死是劳民,还是修渠是劳民?士兵冻毙是伤财,还是运粮道不通是伤财?”
天子默然良久,最终准奏。
太子曾私下问他:“你不怕他们联手对付你?”
他答:“怕。但更怕百姓等不到明天。”
裴元衡终被扳倒。不是因一桩罪证,而是多年结党营私的痕迹一一暴露。御史接连上本,宗室也不再支持。天子下旨削职查办,抄家当日,搜出各地官员投效名册三十七册,门生故吏遍及六部。
林昭未参与最后一击。他说:“政争止于去恶,不必赶尽杀绝。”
新政全面推行。屯田法使粮产年年增长,官学普及让州县考生数量翻倍,边防稳固,商路畅通。十年间,国库充盈,民间安定。
他晚年辞官归隐,回到昭明书院。每日授课,修订讲义。学生问他为何坚持写《山居问答》,他说:“我不信万世不易之法,只信因时制宜之策。后人若遇难题,或许能从中找条路。”
他去世那日,手握残稿,面容平静。百姓闻讯,扶老携幼前来吊唁。有人捐木头建祠,有人拆嫁衣织幡。盲眼塾师口述碑文,孩童执笔刻石:“为民谋利者,民不忘之;以身为犁者,天地共仰。”
天子追封他为“文正公”,破例将《治平策》藏于文渊阁,命皇子日日诵读。新帝登基后,亲赴书院祭拜,下令科考必试《治平策》内容。
此后百年,凡有志于治国者,无不研读其书。年轻官员遇到难题,常来书院查阅旧档。堤坝怎么修,赋税怎么减,灾年如何调度,里面都有记录。
谢允活到七十岁。每年春初,他都带新御史来书院行礼。每人发一本《新政实录》,他说:“这不是古董,是工具。”
徐怀之在岭南完成最后一项工程——跨江石桥。竣工那日,他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上面全是林昭当年批注的治水要点。他对着江风说:“先生走的路,我们走到了。”
陈元直早逝,但他教出的学生遍布天下。竹溪书院年年招生,第一课仍是讲解林昭的县试试卷。讲到“赋税不均则民乱”一句时,老教授总会停顿片刻,说:“这话现在听来平常,可在那时,敢说的人要担性命。”
百姓记得他。
村中孩童围坐祠前,轮流朗读新政条文。读完便有人记下疑问,压在供碗底下。几日后,有老儒取走纸条,写下解答送回。这些问答被编成《惠民实录》,送往国子监。
史官打开书,看到一条记载:某年春荒,县令依《策》减役缓征,百姓无一流徙。小儿问父:“林相爷为何帮我们?”
父答:“因为他记得自己饿过。”
史官合上书,唤助手:“准备纸笔,我要为《附传》增补一节。”
助手应声研墨。窗外阳光洒进来,照在桌角那本翻旧的《林文正公传》上。书页微动,像是刚被人翻过。
老仆走进来,拂去案上灰尘。他看了眼墙上画像,轻声说:“先生今天没来。”
话音落下,一阵风穿过厅堂,吹开了桌上那份新送来的公文。纸上写着西北屯田调整方案,末尾有一行批语,墨迹未干:
**政在便民,学为利世**
老仆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纸边,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轻人抱着文书匆匆进来,鞋底带着泥,裤脚卷起,脸上满是风尘。
他径直走向档案柜,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山居问答》。翻开时,一张旧纸飘落,上面是百年前某位县丞留下的问题:
“豪强占渠,百姓无水,当如何?”
年轻人捡起纸,盯着问题看了很久。他掏出笔,在背面写下:
“先查渠籍,再集民证,第三步拆闸放水,第四步立案公示。若有人阻拦,就站到闸口前,让他们砍。”
写完,他把纸夹回书中,转身走向书案。毛笔蘸墨,准备誊抄答案。
窗外柳絮飘飞,落在敞开的书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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