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阁内，看似一切如常，窗外夏意正浓，蝉鸣聒噪，却驱不散室内那股无形蔓延的凝滞与压迫。
沈清辞端坐于书案前，指尖拂过一张刚刚由林嬷嬷悄然送入的纸条。上面是徐有福以暗语写就的急报，城西两家原本合作顺利的小胭脂铺，近日先后寻了由头，婉拒了继续售卖她提供的“凝香露”和“玉润膏”。理由含糊，只说是东家另有安排。几乎同时，负责往城外庄子上运送原料的车队，也在官道上被巡检司以“疑似夹带私盐”为由，反复盘查刁难，耽搁了整整一日，虽未查出什么，却平白损失了些许时鲜材料。
这绝非巧合。沈清辞眸色转冷。太子那边的动作，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直接。他不再满足于暗中的调查，开始动用权势，精准地打压她刚刚萌芽的产业，试图从经济上掐断她的命脉。
而这，仅仅是开始。
前日去给王氏请安时，王氏一改往日的旁敲侧击，直接捻着佛珠，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辞儿，听闻你与靖王府还有些往来？不是母亲说你，女儿家的名声最是要紧。靖王府门第虽高，但那位的名声……你父亲在朝中为官，须得谨言慎行，莫要因小失大，带累了全家才是。”话语中的威胁几乎不加掩饰，逼她主动切断与靖王的联系，或者，交出所谓的“证据”，以示“清白”。
就连她院中的一个负责洒扫的三等丫鬟，近日也鬼鬼祟祟，几次试图接近她的内室，被半夏撞见后，才假借擦拭之名掩饰过去。不用查，沈清辞也知道，这背后定然是沈清柔的手笔。
太子、王氏、沈清柔……三方的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从朝堂到内宅，从明面到暗处，让她喘息的空间越来越小。与靖王那点隐秘的联系，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能让她窥见方向，却无法照亮前路，更无法驱散周遭的豺狼虎豹。
仅凭目前这种脆弱的信息交换，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庇护。靖王萧绝，他或许乐于接收她提供的零碎消息，但绝不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线人”，去正面干预太子对沈相内宅事务的施压，或是去维护她那点不起眼的产业。
她需要更牢固的关系，一个名正言顺、且足够强大的身份，如同一道坚固的屏障，能将这所有的明枪暗箭隔绝在外。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暗夜中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她纷乱的思绪，成为靖王妃。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心头一跳，指尖微微发凉。靖王萧绝，那是何等人物？冷酷、暴戾、权势滔天，心思深不可测。与他绑定，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他那样的人，会接受这样的提议吗？
风险，巨大得令人窒息。
然而，目光再次扫过徐有福的密信，耳边回响起王氏那带着威胁的话语，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窥视……沈清辞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继续隐忍，结果会如何？太子的打压会变本加厉，直到她辛苦建立的产业彻底崩盘；王氏和沈清柔的逼迫会步步紧逼，直到她退无可退，或许最终会被随意塞给某个人，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重复前世的悲剧。
与其在温水煮青蛙般的困境中逐渐被蚕食，被磨去棱角，最终失去一切反抗之力，不如……搏一把！
搏一个至高无上的亲王正妃之位！
搏一个足以让太子和王氏都投鼠忌器的身份！
搏一个能够名正言顺调动更多资源、更快积蓄力量复仇的平台！
搏一个……或许能与那位冷酷王爷真正结成同盟，借他之力，荡平所有障碍的机会！
风险与收益在她脑中飞速权衡。风险是可能被靖王吞噬，但留在原地，几乎是必死之局。而收益……若能成功，她将一步登天，获得前所未有的主动权。
赌了！
沈清辞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夏夜温热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白的花笺，取过一支狼毫小楷，蘸饱了浓墨。
笔尖悬于纸上，微微停顿。
随即，她眼神一凛，手腕沉稳落下，一行行清晰而冷静的文字，开始在她笔端流淌。那并非情意绵绵的告白，而是一份……“合作契约”的框架。
她需要清晰地列出自己的价值，分析双方共同的利益，明确彼此的权利与义务，以及……合作的底线。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映照着她专注而决绝的侧脸。前路或许是万丈深渊，但她已决定，亲手推开那扇通往未知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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