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吃席后顾瑾年的“乖巧”与“勤快”渐渐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讨好王强的家人，尤其是王强的母亲。他会“碰巧”帮王母提重物，会“顺手”把村长家偶尔分到的好吃食送一些过去，会坐在王家院门口，低眉顺眼地陪着王母纳鞋底、聊些村里的闲话。
他扮演的“李招娣”是如此成功，一个被完全驯化、忘记过去、认定自己是女孩、甚至因为容貌有损而显得有些自卑可怜的丫头。
王家人，包括精明的王母，都慢慢习惯了这个沉默寡言却手脚麻利的“小丫头”在他们家出入，甚至偶尔会让她帮忙照看一下院子，或者带个口信。
这为顾瑾年和苏挽月创造了更多短暂、不引人注意的接触机会。
然而，苏挽月身上的压力与日俱增。夜晚的折磨变得越发难熬，王强在她身上喘息时，不再是单纯的欲望发泄，而是带上了明确的目的性。
“挽月，你也二十了，年龄够了，该要个孩子了。”王强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她光滑的皮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爹娘催得紧，我这心里也急。”
他的声音顿了顿，凑近她耳边，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亲昵”和赤裸裸的威胁：
“你要是再生不出……我爸说了，你这模样，这身段，放在家里光是看着可惜了。他有的是门路让你‘挣钱’……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是我一个男人了。我可舍不得我如花似玉的媳妇儿被别人碰，所以……乖乖的，早点怀上，嗯？”
苏挽月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窟。她知道王强口中的“挣钱”意味着什么，那将是比现在更地狱的深渊。
而讽刺的是，王强根本不知道，他长期饮用那“贴心凉茶”，生育能力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摧毁殆尽。
在一次河边洗衣的短暂间隙，苏挽月和同样来洗衣的顾瑾年蹲在水边，棒槌敲打着衣物，发出沉闷的响声，掩盖着低语。
苏挽月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焦虑和一丝颤抖：“他等不及了……说再生不出，就要让我去‘接客’。”
顾瑾年捶打衣服的动作猛地一顿，水流哗哗作响，映出他瞬间阴沉冰冷的眼神。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却异常冷静，甚至冷静得有些可怕：
“我们现在逃出去，他也生不出孩子。”他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也是他们暗中进行两年的成果。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垂落的碎发，看向苏挽月。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决绝，有孤注一掷，还有一丝与他此刻冷静语气截然不同的、难以启齿的羞赧。
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被水流声完全吞没，却清晰地撞进苏挽月的耳膜：
“姐姐……如果是……是我的孩子……可以吗？”
苏挽月猛地抬头，撞进少年那双带着紧张、期待和破釜沉舟勇气的眼睛里。她的脸颊瞬间绯红，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这个提议太过惊世骇俗，太过离经叛道。顾瑾年在所有人眼里，是个“女孩”！可是……如果他是个“女孩”，这个孩子从何而来？
在村里人看来，这根本不可能。而正因如此，一旦她怀孕，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王强身上，不会有人怀疑到整日灰头土脸、被视为“丫头”的顾瑾年身上。
这既能解除她眼前的危机，避免被送去“接客”，又能……留下一个与她真正在意的人共同的血脉，在这绝望之地，成为彼此更深的羁绊和活下去的动力。
她看着顾瑾年。少年虽然抹黑了脸，但近距离下，依旧能看清他优越的骨相和清澈眼神中的那份认真。
苏挽月脸上的红晕未退，但眼中的焦虑渐渐被一种同样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却无比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孩子来保护自己……”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羞耻，却也带着解脱，“是你的……也可以。”
至少，他不是王强那样的恶魔。至少，他们是这黑暗泥沼中，唯一能互相取暖的人。这个决定疯狂而危险，却似乎是眼前死局中，唯一能撕开一道口子的方法。
水流依旧哗哗作响，棒槌敲打衣物的声音回荡在河边。
这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死水，在两人心中激起滔天巨浪，但表面，他们必须维持着死水般的平静。
顾瑾年开始更频繁地“帮忙”，有时是送点村长家多余的菜，有时是借口请教王母绣花样子（尽管他对此一窍不通，只为营造一个无害的形象）。
他默默记下了王家院落的结构，王强外出的规律，以及夜晚巡逻人的路线。
苏挽月则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王强面前表现出对“招娣”的怜悯和亲近。
“强子哥，招娣那丫头看着怪可怜的，脸上还总是脏兮兮的，是不是凤娇又欺负她了？下次她来，我让她洗把脸，给她块糖吃吧？”
王强不疑有他，只当是自己媳妇心善，挥挥手随她去了。
这为顾瑾年能在王家短暂停留，甚至偶尔在苏挽月房间（外间）坐下喝口水，创造了合情合理的条件。
他脸上不再总是布满黑灰，但也绝不清洗得过分干净，维持在一种“稍微打理后还算白静，但依旧是个不起眼丫头”的状态。
机会在一个闷热的、飘着细雨的夜晚降临。王强白天跟着父亲去了邻县“谈生意”，喝了酒，回来倒头就睡，鼾声如雷。婆婆也因为天气阴沉，早早歇下。
苏挽月的心跳得像擂鼓。她按照约定，在库房窗口挂上了一小块不起眼的红布条。那是给顾瑾年的信号——今夜，相对安全。
顾瑾年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翻过王家后院低矮的墙头。雨声掩盖了他细微的脚步声。他来到苏挽月库房的窗下，轻轻叩响了窗棂。
苏挽月打开窗户，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紧张、羞耻，以及破釜沉舟的决绝。没有言语，顾瑾年灵巧地翻窗而入。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和王强身上的酒气，两种味道交织，象征着苏挽月身处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夹缝中。
过程仓促、笨拙，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和无法言说的悲凉。
他们不敢点灯，只能在黑暗中凭借本能和孤勇摸索。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被窗外的雨声掩盖，急促的呼吸交织，却不是因为情动，而是源于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沉重。
苏挽月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顾瑾年的动作带着克制的小心，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那不是抗拒，而是身处绝境、不得不以此方式寻求生路的巨大屈辱和压力。
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像一场无声的仪式，祭奠他们被剥夺的尊严，也祈求着一个能带来转机的未来。
结束得很快。顾瑾年迅速整理好自己那身可笑的裙装，黑暗中，他看不清苏挽月的表情，只感觉到她无声地拉好了衣衫。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轻轻握了一下她冰凉的手指，力道很重，仿佛在传递某种力量，然后便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翻窗离去，融入雨夜。
苏挽月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床沿，将脸深深埋入膝盖。没有眼泪，只有一种灵魂被抽离般的虚无和疲惫。身体还残留着陌生的触感，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要么，借此获得暂时的喘息，等待新的机会；要么，便是万劫不复。
第二天，一切如常。
苏挽月依旧扮演着温顺的妻子，给宿醉醒来的王强端上温水。
顾瑾年依旧在村长家沉默地干活，脸上重新抹上了黑灰，仿佛昨夜那个冒险潜入王家的人从未存在。
只是，两人偶尔在村里碰面，视线短暂交汇时，那一眼之中，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有共犯的默契，有对未来的忧虑，也有了一丝更深沉、更复杂的羁绊。
希望的种子，以这样一种扭曲而痛苦的方式，被埋进了最肮脏的土壤里。
它能否发芽，能否冲破这厚重的黑暗，无人知晓。他们能做的，只有继续潜伏，继续忍耐，等待命运下一次的转折，或者……由他们自己，亲手创造一个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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