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凡舍二楼，灯火未熄。李乐趴在桌上，眼皮沉沉，却强撑着不肯睡去。公孙四娘早已歇下，只有谭双叶还在油灯下翻阅着古籍，黄三炮则抱着刀坐在楼梯口，像一尊门神。
当楼梯终于传来刻意放轻却依旧熟悉的脚步声时，李乐几乎是瞬间惊醒，猛地抬起头。黄三炮也立刻站起身。
上来的是李郅和萨摩多罗。两人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阴暗角落的沉闷味道。李郅脸色疲惫，但眼神锐利，显然此行有所收获。萨摩多罗则看起来与平时无异，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完成了一笔满意买卖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凝重。
“哥！你们回来了！”李乐迎上前，急切地打量着他二人，见都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嗯。”李郅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看向谭双叶和黄三炮，“有发现。”
几人立刻围坐到桌边。萨摩多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密封得极好的琉璃瓶，瓶底只有少许无色透明的粘稠液体。他拔开瓶塞，一股极其清冷、幽邃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与那玉佩上残留的冷香一模一样，只是更为浓郁纯粹。
“这就是‘影先生’标记货物用的冷香，”萨摩多罗将瓶子推给谭双叶，“双叶姑娘，你看看，能否辨出具体成分？”
谭双叶接过，小心地嗅了嗅，又沾了一点在指尖捻开，眉头紧锁：“这香味……极其特殊，绝非中原常见香料。里面似乎混合了多种西域乃至更遥远国度的植物精华，甚至可能……有极少量的矿物成分。我需要时间仔细分析。”
李郅接着道：“我们并未见到‘影先生’本人，他极为谨慎，只通过中间人交易。但萨摩设法套出些话，这冷香，似乎与西域一个早已消亡的古国‘月璃国’的祭祀传统有关。”
“月璃国？”谭双叶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我似乎在哪本杂记上看到过，传说此国擅制奇香，能以香通神……当然，多是传说。若这香真与月璃国有关，那这‘影先生’的身份就更加神秘了。”
萨摩多罗补充道：“而且，据那中间人无意中透露，‘影先生’近段时间收的货，多与‘水’或‘地脉’有关，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水？地脉？”李郅联想到砖窑那个积水的洼地，以及老农听到的“鸟惊飞”之声，线索似乎隐隐串联起来，“难道西郊荒滩和砖窑，与他寻找的东西有关？那小商人的死……”
案情似乎拨开了一层迷雾，却又陷入了更深的、牵扯到古老传说的谜团之中。
讨论持续了许久，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李郅让众人先去休息，养精蓄锐。谭双叶拿着那瓶冷香回了房间，准备天亮后继续研究。黄三炮也打着哈欠下楼了。
李乐帮着收拾了茶杯，见萨摩多罗还坐在窗边，望着渐亮的天色出神，便倒了杯温水走过去，轻轻放在他手边。
萨摩多罗回过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很危险吗？”李乐小声问，指的是鬼市之行。
萨摩多罗放下杯子，扯了扯嘴角：“还好，就是跟些见不得光的老狐狸打交道，费脑子。”他顿了顿，看向李乐带着倦意却写满关切的小脸，忽然伸手，从袖袋里摸出个小东西，塞到她手里，“喏，顺手买的，压压惊。”
那是一个小巧的胡桃木雕刻的小猫，憨态可掬，打磨得十分光滑，带着淡淡的木香。
李乐握着那只小木猫，冰凉坚硬的触感却让她心里一暖。她知道，这肯定不是“顺手”买的，鬼市那种地方，哪会卖这种小姑娘的玩意儿。她抬头看向萨摩多罗，想道谢，却见他已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只留给她一个侧影，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随手施舍。
但李乐握紧了小木猫，嘴角悄悄弯了起来。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驱散了长夜的黑暗。虽然案件依旧迷影重重，但那缕诡异的冷香和这只小小的木猫，却预示着新的方向与一丝潜藏的温情。长安新的一天开始了，而真相，仿佛也就在不远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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