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过乱葬岗上荒草萋萋的坟头。
月色惨白,照得碑石斑驳,像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林晚昭踏进这片荒地时,脚下一沉,泥土松软得异样,仿佛踩在腐肉之上。
她忽然顿住。
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泣——不是风声,不是野狗呜咽,而是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带着泥腥气的低语。
“别……别踩……你踩的不是土……是尸线……”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
林晚昭瞳孔微缩,指尖轻轻抚上耳廓,那对曾被母亲叮嘱“藏好”的耳朵,此刻如被冰针刺穿,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
她缓缓跪下,掌心贴地。
刹那间,万千亡魂的哭嚎如潮水涌入识海——不是杂乱无章的哀鸣,而是一条条清晰的脉络,顺着地底蜿蜒延伸,如同埋藏百年的血管,在黑暗中悄然搏动。
“昭儿。”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她抬眼,前方泥土缓缓隆起,一道半透明的身影自地下浮出——是个老匠人,双手十指皆断,只剩血肉模糊的残肢。
他双目空洞,却死死盯着林晚昭,用一根断指蘸着渗出的黑血,在地上划出七个点。
一点在东,一点偏北,第三点落在西南枯井方位……七点连成一线,弯弯曲曲,竟如一具俯卧的脊骨,自京都向北,贯穿边陲。
“灯位……不是随意布的……”亡魂嘴唇不动,声音却直入脑海,“是按……咽气时辰排的……谁先死,谁就成钉……像……像狼的脊梁……”
林晚昭心头一震。
沈知远已蹲下身,迅速展开随身携带的北境布防图。
羊皮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指尖沿着七点轨迹描摹,呼吸渐渐凝滞。
“不可能……”他低语,“这七点……竟与边关七要塞完全重合——雁门、云中、朔州、狼山、黑水、铁岭、寒鸦口……每一座军镇,都对应一名听魂者的死亡之地。”
他猛地抬头,眼中寒光迸射:“这不是巧合。是有人以人命为引,借死气勾连地脉,布下阵法。”
话音未落,远处枯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瘦小身影踉跄奔来,衣衫褴褛,怀中紧抱四盏青铜灯。
那是文魄灯——听魂者魂力所寄之器。
可此刻,第四盏灯竟泛出暗红血光,灯油翻滚如沸,蒸腾出腥臭黑雾。
孩子扑通跪倒,张口呕出一大滩黑血,染红了前襟。
“他们……在子时……剜心取血……”他颤抖着举起灯,“第四灯……亮了……祭阵……已启四分之一……”
林晚昭冲上前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后背时,忽觉一阵心口剧痛,仿佛有人拿刀在她胸口划了一道。
她低头,只见自己素白衣裙上,心口位置竟渗出血痕——不是外伤,而是皮下裂开一道纹路,形如灯焰熄灭后的残烬。
她猛然想起母亲临终的话:“每断一誓,魂伤一分;每灭一灯,心裂一寸。”
原来如此。
她不是祭品,她是阵眼。
那些死去的听魂者,是以她为轴心点燃的灯。
他们每死一个,她的命便短一截。
可她不能倒。
她轻轻拍着血童的背,将他怀中灯盏一一扶正,低声道:“不怕,我听见你了。”
话音落下,她闭了闭眼,异能全开。
识海轰然炸响,脚下大地如活物般蠕动起来。
无数亡魂的记忆碎片冲入脑海——临终的痛呼、被割喉的窒息、锁骨间插进铁钉的闷响……七城听魂者死状各异,却在同一刻,灵魂被某种力量抽离,顺着地脉汇流而下,直指北方。
就在她几乎被亡魂洪流淹没之际,一丝异样突现。
七道亡魂之流中,有一股逆向而行。
它来自第三灯——那个死于朔州枯井的听魂者。
他在咽气前,曾拼尽最后一口气,念出两个字。
东南。
井底。
林晚昭猛然睁眼,眸中幽蓝火焰跳动不息。
她望向京都东南方向,那里荒废多年,唯有一口枯井深不见底。
“那里……”她喃喃,“有东西不想被埋。”
沈知远察觉她异样,低声问:“你想去哪儿?”
她没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任夜风吹起染血的裙裾。
脚下的土地仍在低语,亡魂哭嚎如潮,而她已听清那混乱中唯一的线索——
一条逆流,藏在狼脊之下。
她闭目沉听,脚下亡魂哭嚎如潮,如千万根银针扎入识海,刺得她太阳穴突突跳动。
可她不能退,也不敢退。
母亲临终前那句“藏好你的耳朵”犹在耳畔,而今她终于明白——这双耳朵,不是诅咒,是刀,是火,是命定要劈开黑暗的利器。
地脉深处,七道死气如黑蛇蜿蜒北去,唯有那一缕逆流微弱却执拗,像一缕不肯熄灭的残魂之火,在浩荡尸气中逆流而上,直指京都东南。
“东南……井底……”她唇间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可眼神却如淬了寒霜的剑,锋利得能割裂夜幕。
“去那里。”她转身,素白裙裾染血,脚步却稳如磐石。
沈知远没有问为什么,只默默将布防图收起,取下腰间佩刀,护在她身侧。
他知道,林晚昭听见的,从来不是幻觉,而是死者不肯闭目的真相。
枯井藏在城东废弃的义庄后院,荒草掩映,井口塌陷半边,像一张被撕裂的嘴,吞过无数冤魂。
井绳早已腐朽,他们用刀劈开藤蔓,以火把照路,一步步缒入幽深。
越往下,空气越冷,腥气越重。
火光映在井壁上,斑驳的刻痕骤然浮现——密密麻麻的名字,如蚁群爬满石壁。
每一个名字,都对应一个死去的听魂者。
他们不是意外身亡,而是被精心挑选、按序献祭,魂魄抽离,化作阵法燃料。
沈知远瞳孔骤缩:“这是……名录?他们把听魂者当祭品登记造册?”
林晚昭不语,指尖顺着那些名字缓缓滑下,仿佛触摸着一条条被掐断的命脉。
突然,她的手指顿住。
最底层,一行小字刻得极深,墨痕未褪,像是昨日才刻下——
“林氏晚玉,主灯母,血引先。”
母亲的名字。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心口那道裂纹猛地灼烧起来,仿佛有滚烫的铁水灌入血脉。
母亲不是第一个死的听魂者,却是第一个被献祭的“主灯”——以亲生骨肉为轴,以血脉为引,点燃七灯噬魂阵。
她终于懂了。
王氏勾结燕王,不只是为了家产,而是借林府血脉开启百年前北境巫祭遗阵“狼脊阵”,以七城听魂者之死,唤醒沉睡的地脉狼魂,颠覆朝纲。
而她的母亲,因异能最强,被选为“血引先”——阵眼之母。
“你们用我娘的名字镇阵……”她低语,声音平静得可怕,可眼底已燃起幽蓝火焰。
她抬手,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正中母亲名字下方的铭文凹槽。
血入刻痕的刹那,整口枯井剧烈震颤!
井壁嗡鸣,如千万亡魂齐声嘶吼。
地底深处,那条原本北去的尸线猛地一滞,随即——逆转!
第三盏灯,远在朔州方向,骤然熄灭!
又在一息后复燃,灯色由红转黑,如凝固的血块,透出不祥之光。
沈知远猛地抬头,望向她:“你做了什么?!”
她缓缓抬头,唇角渗血,却勾起一抹冷笑:“我把阵眼,调了个头。”
风从井口灌下,吹乱她染血的发丝。
她站在井沿,如立于风暴之眼,脚下是百年的阴谋,头顶是将倾的夜穹。
而她,已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听鬼哭的孤女。
她是灯,也是火。
是点燃的祭品,更是——焚阵的引。
可就在她转身欲走时,心口骤然撕裂,一股腥甜直冲喉头。
她踉跄一步,沈知远伸手扶住,触到她后背时,指尖竟沾上温热的血。
她却笑了,笑得凄艳如夜昙。
“没事……”她轻声道,目光却望向远方,“这才……刚开始。”
夜风呜咽,仿佛地脉在低吼。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口井底最深处的铭文,在她血滴落之后,悄然裂开一道细纹——纹路蜿蜒,竟与她心口的伤痕,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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