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督府东翼书房的铜制挂钟刚过十点，晨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柚木书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柏立基总督放下手中的殖民部简报，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敲了敲，目光落在陈东身上时，带着几分政治家特有的审视：“陈先生，你我都看到了，欧洲的疫情不太乐观。”
他将简报推至桌角，语气沉了些：“伦敦的压力很大，殖民部今早还在询问，香港的产能能否再想想办法。”
陈东点头时，脑海里闪过三天前老周递来的情报——伦敦某医院因缺药拒收轻症患者，街头已开始出现抢购潮。他早算准，港督开口必提欧洲疫情，这正是他铺垫的第一步。
“总督阁下，”陈东往前递了份文件，封皮印着欧洲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疫情重灾区，“我连夜整理了情况，若不能在一个月内补上供应缺口，英国的医疗体系恐怕会出大问题。”
柏立基翻文件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中多了几分凝重。他原以为陈东是来催土地的，却没想到对方先把焦点放在了帝国危机上，这份眼界倒超出了普通商人的格局。
“正因如此，我有个想法，想为女王陛下、为帝国尽份力。”陈东的声音稳了稳，指尖落在文件末尾的专利证书复印件上，“我计划将金刚烷胺的欧洲专利权，以一英镑的象征性价格献给女王。”
这话出口的瞬间，陈东想起去年与怡和洋行谈判的场景——当时对方拿专利卡他的脖子，他花了三倍价钱才买回东南亚代理权。如今主动献出欧洲专利，看似吃亏，实则是把东兴堂绑上英国王室的战车。王室要靠这专利赚声望，自然会反过来护着他，这比任何合同都管用。
柏立基的手指在专利证书上停住，语气带着探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清楚。”陈东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诚恳，“王室授权本土药企生产，不出三周，全欧就能用上药。到时候，民众记着女王的好，英联邦的凝聚力也能更紧——这是东兴堂在香港立足，该给帝国的回报。”
书房里静了片刻，只有挂钟的滴答声。柏立基看着陈东，忽然觉得这年轻人比传闻中更懂政治——献专利不是简单的讨好，而是找准了王室最需要的“民心筹码”，这份算计，连不少老牌政客都未必能及。
“但扩产需要产能。”陈东话锋一转，拿出葵涌地块的规划图，“元朗厂区已经满负荷，要供欧洲、南洋还有香港本地，必须建座新厂。所以我恳请港府，免费划拨葵涌5500亩土地——4000亩建厂和产业园，1000亩给员工建住宅，500亩搞商业配套。”
他指着图上的码头标注，补充道：“新厂会用最先进的设备，未来产能足够覆盖帝国和远东的需求，年税收能到数百万港元级，还能创造上万个工作岗位。所有基建费用我们自己出，不用港府掏一分钱。”
这话让柏立基的目光亮了亮。他想起上周立法局还在讨论“如何拉动就业”，陈东的方案正好能解燃眉之急。但免费给这么大一块地，伦敦和英资商行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伦敦方面未必会同意无偿划地，英资商行也不会坐视不理。”总督直言顾虑，“他们不会看着一家华资企业占这么大的好处。”
“这点我早有准备。”陈东拿出第三份文件，嘴角带着一丝笃定，“我打算把美洲专利权公开拍卖，现在已有三家美国药企有意向，成交价不会低于一千万美元。这笔钱全投去建产业园，伦敦议员们看到‘零成本升级产业’，反对声自然会小。”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脑海里闪过安保队长汇报的“伦敦权贵家族近况”——有几家的医药公司最近因缺药亏损严重。“另外，考虑到方案在伦敦需要更多支持，东兴堂愿意拿出一批药品配额，按成本价给伦敦有需要的朋友。”
这话没明说“利益输送”，但柏立基立刻懂了——那些权贵拿到低价药，转手就能在欧洲赚大钱，自然会帮着在伦敦说话。这步棋，走得既隐蔽又精准。
“至于英资商行，”陈东继续道，“产业园建成后，我们开放5%的股份让他们认购。既能分利，又不会让他们觉得被排斥，这样就没人会从中作梗了。”
柏立基陷入沉默，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摩挲。桌上的三份文件——献专利、建产业园、给配额，环环相扣，既顾全了帝国战略，又照顾了各方利益，连他能想到的顾虑都被提前化解。
片刻后，总督抬起头，目光里有了决断：“你的方案很有建设性。我需要三天时间和伦敦沟通，争取他们的支持。”
陈东心中微定，知道核心诉求已基本达成。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端起桌上未动的伯爵茶，指尖轻轻碰了碰杯壁，语气转向更松弛的闲谈：“说起来，最近我们在规划澳洲市场的便利贴业务，总觉得隔着远，对当地渠道的深浅摸不太透。”
他像是随口提起，目光却温和地看向柏立基：“我偶然听人说，阁下家族在澳洲商界的人脉极广，对本地市场的规则吃得很透。未来东兴堂真要进军澳洲，说不定得麻烦阁下推荐位资深人士，帮我们做长期的商业顾问——也好少走些弯路。”
这话顿了顿，才补充道：“当然，顾问的佣金会按市场最高标准来算，而且是长期的，比如二十年。毕竟做实业讲究稳，我们也希望能有位懂行的朋友，一直帮着把把关。”
陈东没提“代理权”，也没说“好处”，但话里的分量柏立基瞬间接收到——所谓“二十年长期顾问佣金”，本质就是把澳洲便利贴代理权的利润，换成了合法体面的收入形式。既保全了双方的尊严，又把利益纽带悄悄系紧。
柏立基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没有追问“佣金具体多少”，也没有点破“顾问”的真实含义，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从容：“香港的企业想走出去，确实需要熟悉本地的人搭把手。这事不急，等你葵涌的计划落实了，让下面的人慢慢谈细节就好。”
一句话，既应下了这份“默契”，又维持了总督的体面，没有半分露骨的拉扯。
陈东适时起身，再次欠身：“多谢总督阁下。东兴堂定不负您的信任，也不负帝国的期望。”
走出港督府时，海风裹着咸湿的气息吹来。陈东抬头望向维多利亚港，货轮正缓缓驶过海面。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上面记着“葵涌土地——实业帝国基石”。献出去的欧洲专利、看似“请教”的顾问邀约，都是为东兴堂在香港、在远东站稳脚跟，铺下的最隐蔽也最坚实的路。
而书房内，柏立基已拿起电话。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献给女王专利”的消息传到伦敦——这不仅是陈东的机会，更是他在帝国政坛更进一步的关键筹码。至于那份“顾问邀约”，他心里清楚，这是陈东递来的长期信任，也是双方未来更深绑定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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