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捷报传来时，东宫的葡萄藤刚抽出新绿。镇北将军在信中说，蛮族听闻禁军增援，未战先怯，已退至边境百里外，还送来了十匹良马作为赔礼。
“总算能喘口气了。”赵珩将捷报放在案上，拿起苏璃刚沏好的碧螺春，茶香袅袅中，他的眉眼舒展了不少，“江南的桃花该开了，我们明日就动身。”
苏璃正在整理行装的手顿了顿：“这么急？”
“再等，桃花就谢了。”赵珩笑了笑，伸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片落英——是庭院里的玉兰花瓣，不知何时飘到了她肩头，“放心，宫里的事我都安排好了，秦风会盯着。”
苏璃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心里那点犹豫忽然就散了。是啊，总在深宫算计，也该去看看不一样的天地。
次日清晨，一行轻车简从出了京城。赵珩换下了蟒袍，穿一身月白长衫，倒像个游学的公子。苏璃也褪去宫装，着一身浅绿衣裙，梳着简单的发髻，只簪了支玉兰玉簪——还是那支皇帝赏赐的，如今成了她最常戴的饰物。
“你看，”马车驶出城门时，赵珩撩开车帘，指着城外的麦田，“去年这里还是荒地，如今都种上庄稼了。”
苏璃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大片的新绿铺向远方，田埂上有农人在劳作，炊烟从村落里升起，一派安宁祥和。这是她在深宫从未见过的景象，简单，却充满生机。
“真好。”她轻声道。
赵珩转头看她，阳光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晰，他忽然觉得，这样的苏璃，比在东宫批阅文书时更生动些。
一路南下，风光渐异。京城的肃穆被江南的婉约取代，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是白墙黛瓦，偶尔有乌篷船从桥下划过，船夫的号子带着水乡特有的软糯。
他们没有住官驿，选了家临河的客栈。推开窗，就能看到粼粼的波光和对岸的桃花，粉白一片，像落了半河的云霞。
“尝尝这个。”赵珩端来一盘刚买的桂花糕，放在窗边的小桌上，“老板说这是祖传的手艺。”
苏璃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糯中带着桂花的清香，确实比京城的精致些。“殿下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上次在东宫，你看周太监吃，眼神都直了。”赵珩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苏璃的脸颊微微发烫，原来他连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
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青布衫的书生被几个地痞围住，像是在抢他手里的画轴。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东西？”苏璃皱眉。
赵珩放下茶杯，眼神沉了沉：“看来这江南的安宁，也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他对门外的护卫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护卫很快回来，手里拿着那卷画轴：“殿下，那书生说这是他给知府大人的画像，地痞是知府的小舅子派来的，想抢了画轴去邀功。”
“哦？”赵珩接过画轴打开，上面画的是江南的秋景，笔法细腻，却在角落藏着几艘运粮的船，船头插着的旗子，竟与当年李嵩私通西域的商号标记有些相似。
苏璃凑近一看，也认了出来：“是‘裕丰号’的旗子！李嵩倒台后，这商号不是被查封了吗？”
“看来是换了个壳子，还在活动。”赵珩将画轴卷好，递给护卫，“去查查这裕丰号现在的掌柜是谁，跟知府有没有勾结。”
“是。”
那书生被护送到客栈，对着赵珩连连作揖：“多谢公子相救！在下沈文，是个画师，这画是想给知府大人提个醒，最近总有些外乡人来收购粮食，价格压得极低，怕是……”
“怕是想囤积居奇，扰乱市场？”赵珩接口道。
沈文眼睛一亮：“公子也看出来了？我跟乡邻们说，他们都不信，说我杞人忧天……”
“不是杞人忧天。”苏璃轻声道，“这些人很可能是想把粮食运去边境，卖给蛮族。”
沈文的脸色瞬间白了：“卖给蛮族？那不是通敌叛国吗？”
赵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怕，这事我们会处理。你只需告诉我，这些外乡人常在哪一带活动。”
沈文连忙报了个地名，就在城外的码头附近。
入夜后，赵珩带着护卫去了码头。苏璃站在客栈窗前，看着远处码头的方向，灯火忽明忽暗，心里有些不安。
“姑娘放心，殿下做事有分寸。”周太监端来一碗莲子羹，“老奴刚去打听了，这江南知府是太师的门生，当年也参与过私盐案，只是藏得深，没被揪出来。这次正好一锅端了。”
苏璃点点头，心里却依旧放不下。她知道赵珩的手段，可这江南水乡，藏着的暗涌或许比京城更复杂。
三更时分，赵珩回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水汽和血腥味。“解决了。”他脱下沾了泥的外衫，语气平静，“知府和裕丰号的掌柜都拿下了，搜出了他们与蛮族交易的账本。”
“没受伤吧？”苏璃上前，见他袖口有血迹，连忙拉过来看。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赵珩笑着抽回手，“倒是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苏璃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他耳里。
赵珩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暖意。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月色：“江南的月亮，比京城的圆些。”
“嗯。”苏璃站在他身边，“也温柔些。”
两人并肩站着，没再说话，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晚风拂过，带来桃花的香气，也吹散了白日的紧张。
苏璃忽然觉得，这场江南之行，或许不只是为了看桃花。更是为了让他们在远离权谋的地方，看清彼此的心意。
她的登天阶，或许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至少此刻，她只想做个普通的女子，和身边的人一起，看看这江南的月，吹吹这温柔的风。
窗外的桃花，在月色下静静绽放，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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