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穴内，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汪小野躺在干草铺上，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薛神医施针用药已毕，额角见汗，对围拢的众人缓缓摇头：“外伤可治，但那股侵入心脉的阴寒掌力，夹杂着一股灼蚀魂魄的诡异力量，老夫…无能为力。若三日内无法驱散，副舵主怕是…油尽灯枯。”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沉入谷底。小竹的眼泪瞬间涌出，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小梅脸色煞白，扶着岩壁才勉强站稳。李大牛一拳砸在石壁上，鲜血从指缝渗出，却感觉不到疼痛。
“寒山寺…冰心泉…”王石头声音干涩，看向老棺，“老棺先生，您确定那泉水有用？”
老棺独眼闪烁：“‘隐星’典籍有载，百年前有高僧走火入魔，心脉俱焚，便是借冰心泉至寒之气镇住心火，延命十载。汪副舵主伤势虽异，但根源亦是邪火攻心，灼及神魂，或有一线生机。只是…”他顿了顿，“寒山寺封山多年，如今占据寺院的‘苦慧’武僧，来历不明，规矩极严，从不允许外人靠近后山泉眼。”
“管他什么规矩！”李大牛低吼，“头儿等不了三天！就是龙潭虎穴，俺也要闯一闯！”
“硬闯是下策。”周狗儿相对冷静，“寒山寺易守难攻，那些武僧不是易与之辈。一旦冲突，耽误了救治时辰，反而害了副舵主。”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头儿…”李大牛虎目赤红，说不下去。
一片死寂中，小梅忽然抬起头，擦去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去。”
众人一愣。
“我…我小时候随父亲采药，去过寒山寺后山几次，知道一条采药人走的小路，可以绕过山门，直通后山泉眼附近。”小梅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脚程快，身形小，不容易被发现。我去求那些武僧，哪怕跪下来求，也要讨一碗泉水回来！”
“不行！太危险了！”小竹立刻反对，紧紧抓住妹妹的手，“那些武僧万一不讲道理…”
“姐姐，这是救恩公唯一的希望了。”小梅反握住小竹的手，目光清澈而坚定，“我不能什么事都靠恩公和你们保护。这次，让我去。”
王石头看向老棺：“老棺先生，‘隐星’对寒山寺了解多少？那些武僧，可否沟通？”
老棺沉吟道：“‘苦慧’一脉，据传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护国武僧，避世已久，戒律森严，极少与外界往来。寺中武僧个个武功高强，尤其是首座‘苦竹’，据说已臻化境。硬来绝无胜算。或许…可以尝试以礼相求，言明救治抗辽义士，或有一线可能。”他看向小梅，“小姑娘，你确定要冒险？”
小梅重重点头：“我确定。”
汪小野昏迷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眉头紧锁，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这声音如同鞭子抽在每个人心上。
“我陪小梅去。”周狗儿站起身，“我在外面接应，若有变故，也好有个照应。”
“我也去！”李大牛挣扎着要起来。
“大牛，你伤重，留下守护副舵主和据点。”王石头按住他，语气不容置疑，随即看向小梅和周狗儿，“事不宜迟，天亮前必须出发。狗儿，你经验丰富，一切见机行事，安全第一。小梅…拜托你了。”他对着小梅，郑重抱拳。
小梅用力点头，眼中泪光闪烁，却满是坚毅。
……
天色微明，晨雾缭绕。寒山如同一位沉睡的巨人，矗立在幽州城北。山势险峻，林木幽深。小梅和周狗儿身着灰布衣衫，扮作上山采药的兄妹，沿着崎岖难行的小径，悄然向山顶攀爬。小梅身形灵巧，对路径果然熟悉，避开几处明显的哨岗，专走荆棘密布之处。
周狗儿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越靠近山顶，空气中弥漫的香火气息越发清晰，隐约能听到山顶寺庙传来的悠远钟声。
一个时辰后，两人潜至后山一处断崖下。崖壁上方，隐约可见一道细小的瀑布垂落，汇入下方一潭氤氲着寒气的碧水，那里应该就是冰心泉。
“就是这里。”小梅压低声音，指着崖壁上一道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裂缝，“从这石缝爬上去，就能到泉眼旁边。狗儿哥，你在这等我信号。”
周狗儿看了看那陡峭的崖壁和深不见底的水潭，眉头紧锁：“小心！若有不对，立刻发信号，我接应你。”
小梅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如同灵猿般抓住藤蔓，悄无声息地向崖上攀去。她的动作比周狗儿想象中更加敏捷熟练，显然并非第一次走这条路。
周狗儿隐在一块巨石后，屏息凝神，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小梅顺利爬上崖顶，眼前豁然开朗。一潭不过丈许方圆的泉水静卧其间，水色碧蓝，深不见底，丝丝寒气从水面升起，周围的岩石上凝结着白霜。泉眼旁，立着一块古碑，刻着“冰心”二字。
她心中一喜，正要上前，突然——
“阿弥陀佛。”
一声低沉的佛号自身后响起，如同暮鼓晨钟，震得小梅心神一颤！她猛地回头，只见一名身穿灰色僧衣、手持禅杖、面容枯槁却目光如电的老僧，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三丈之外！
“女施主，此地乃佛门净地，禁地不可擅闯。”老僧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正是寒山寺首座，苦竹大师。
小梅心中骇然，她竟完全没察觉对方是如何出现的！她强自镇定，连忙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大师恕罪！小女子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有万分紧急之事相求！”
“哦？何事需擅闯禁地？”苦竹大师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人心。
小梅不敢隐瞒，将汪小野为抗辽身受重伤、需冰心泉水救命之事简要说了一遍，言辞恳切，声泪俱下：“…恩公为守护幽州百姓，浴血奋战，如今性命垂危，唯有大师慈悲，赐予圣水，救他一命！小女子愿做牛做马，报答大师恩情！”说着，便要跪下磕头。
苦竹大师手中禅杖轻轻一顿，一股柔和的气劲托住了小梅，让她无法下跪。他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沉吟：“汪小野…可是近日搅得幽州天翻地覆的那位？”
“正是恩公！”小梅急切道。
苦竹大师微微摇头：“阿弥陀佛。红尘纷扰，恩怨纠缠。寒山寺避世已久，不问俗务。此泉水乃至寒之物，非凡人所能承受，用之不当，反受其害。女施主，请回吧。”
小梅如遭雷击，泪水夺眶而出：“大师！求求您！发发慈悲吧！恩公他…他真的快不行了！”她不顾一切，再次想要跪下。
就在这时，山下隐约传来兵刃交击之声和呼喝声！周狗儿的声音急促传来：“小梅！快走！有埋伏！”
苦竹大师眉头微蹙，望向山下：“刘檀越，何必扰我佛门清静？”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林间传来：“苦竹大师，在下刘香主麾下赵老三，奉命捉拿朝廷钦犯汪小野同党！还请行个方便，交出那妖女！”
只见赵老三带着数十名手持兵刃的香主府护卫，已从山下围拢上来，显然早已埋伏在此！周狗儿正与几名护卫缠斗，险象环生！
小梅脸色瞬间惨白！刘香主的人怎么会找到这里？！
苦竹大师面色一沉：“寒山寺乃清净之地，岂容兵戈喧嚣？赵檀越，带人退去。”
赵老三嘿嘿一笑：“大师，汪小野乃玄冥教余孽，刺杀司徒特使，罪大恶极！这妖女是其同党，包藏祸心！大师乃得道高僧，切莫被其蒙蔽！若再阻拦，休怪赵某得罪了！”他一挥手，众护卫刀剑出鞘，逼上前来！
形势急转直下！前有寺僧阻拦，后有追兵围堵！小梅陷入绝境！
苦竹大师看着步步紧逼的赵老三，又看了看满脸绝望却仍护在泉眼前的小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掌，对准了汹涌的泉眼。
“阿弥陀佛。清净之地，岂容亵渎。冰心有意，净水无情。女施主，接好了！”
话音未落，苦竹大师掌心一股柔和的力道拍在泉眼水面！一股碧蓝色的水箭激射而出，精准地落入小梅腰间悬挂的一个空水囊之中！水囊瞬间被灌满，表面凝结出细密的白霜！
“带着水，从后山密道走！”苦竹大师声音传入小梅耳中，同时他禅杖横扫，一股磅礴气劲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护卫震飞出去！
“老秃驴！你敢阻挠公务！”赵老三又惊又怒，挥刀扑上！
苦竹大师僧袍鼓荡，与赵老三战在一处，招式大开大合，气劲纵横，竟将赵老三连同众护卫死死拦住！
小梅又惊又喜，来不及多想，抓起冰冷刺骨的水囊，对着苦竹大师的背影深深一躬，转身便向苦竹大师暗示的后山方向狂奔而去！
“追！别让那妖女跑了！”赵老三气急败坏地大吼。
然而，后山地形复杂，小梅身形灵巧，又有苦竹大师暗中阻拦，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寒山寺钟声悠扬，寺前的战斗却愈发激烈。苦竹大师以一敌众，禅杖舞动，如同金刚怒目，将刘香主的人马牢牢挡在山门之外。
而一滴希望的泉水，正沿着险峻的山路，飞速流向那个命悬一线的男人。
幽州乱局，因这一滴冰泉，再起波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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