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思卡尔顿酒店的后厨热得像个蒸笼，林婉儿系着粗糙的围裙，站在水槽前机械地刷洗着堆积如山的餐具。她的手腕已经痛到麻木，但手上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停歇。
“新来的，动作快点！”厨师长粗声粗气地吼道，“前面宴会厅还等着用盘子呢！”
林婉儿低声应了一句，加快手中的速度。滚烫的洗碗水溅到手臂上，留下红痕，她也顾不上理会。脑海里反复计算着今晚的工资，洗碗工每小时十五元，从晚上七点到凌晨一点，总共六小时，就是九十元。距离五万，还差四万九千九百一十元。
这个数字让她感到窒息。
“婉儿？”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真的是你？”
林婉儿浑身一僵，手中的盘子差点滑落。她慢慢转过身，看见沈梦琪站在厨房门口，一身银灰色礼服在油腻的厨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沈梦琪捂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天啊，你怎么会在这里...洗碗？”
厨房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一个是光鲜亮丽的名媛，一个是浑身湿透的洗碗工，这对比太过鲜明。
林婉儿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在做兼职。”
“兼职？”沈梦琪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周围的人都听得见，“陆家的少夫人需要来做洗碗工？辰逸知道吗？”
这话一出，厨房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林婉儿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我...我只是想自己赚点钱。”她艰难地解释。
沈梦琪款款走近，高跟鞋在油腻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停在林婉儿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缺钱可以跟辰逸要啊，或者来找我也行。”沈梦琪的声音甜美，却字字带刺，“何必来做这种粗活？多丢陆家的脸啊。”
林婉儿紧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沈梦琪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倾倒。她手中的红酒不偏不倚，全部泼在了林婉儿身上。
暗红色的酒液瞬间浸透了林婉儿单薄的工作服，在她胸前染开一大片污渍。
“哎呀！”沈梦琪惊呼一声，站稳身子，脸上却没有半分歉意，“不好意思，地上太滑了。”
林婉儿愣在原地，酒液顺着她的头发滴落，冰凉黏腻的感觉让她浑身发抖。
厨房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却没有人敢出声。
沈梦琪从手包里拿出一条丝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纤长的手指，仿佛刚才碰触到了什么脏东西。
“看来这身衣服是没法要了。”她瞥了一眼林婉儿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林婉儿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能感觉到周围人同情的、嘲讽的、看好戏的目光，每一道都让她如坐针毡。
“我需要这份工作。”她低声说，声音颤抖，“请你不要告诉辰逸。”
沈梦琪轻笑一声，从手包里掏出一叠钞票，随手扔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这些钱够你买几身新衣服了。穷人就要认命，别出来丢人现眼。”
粉红色的钞票散落一地，有些被洗碗水浸湿，黏在地面上。林婉儿看着那些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捡起来啊。”沈梦琪的声音依然甜美，“你不是缺钱吗？”
林婉儿的眼睛红了，但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她知道，如果她现在哭了，就正合沈梦琪的意。
“怎么了？嫌少？”沈梦琪又拿出一叠钞票，这次是直接扔向了林婉儿的脸。
钞票打在她脸上，然后散落在地。这一刻，林婉儿感觉自己的尊严也像这些钞票一样，被狠狠踩在脚下。
“沈小姐，适可而止吧。”一个年轻的帮厨忍不住出声。
沈梦琪冷冷地瞥了那个帮厨一眼：“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帮厨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身，开始一张一张地捡起地上的钞票。每捡起一张，她都感觉自己的心被割了一刀。
沈梦琪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拿出手机，悄悄拍下了林婉儿蹲在地上捡钱的照片。
“这才对嘛。”沈梦琪笑着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本来就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林婉儿把捡起的钞票整理好，递还给沈梦琪：“你的钱，我不要。”
沈梦琪挑眉：“怎么？嫌脏？”
“我虽然穷，但还有尊严。”林婉儿直视着沈梦琪的眼睛，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沈梦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咯咯笑起来：“尊严？婉儿，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从你耍手段爬上辰逸的床那天起，你就没什么尊严可言了。”
这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林婉儿心中最痛的地方。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哟，这么热闹？”一个慵懒的男声从厨房门口传来。
众人转头，看见江浩然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里面的情景。他的目光在沈梦琪和林婉儿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林婉儿被酒液浸透的衣服上。
“这是上演的哪一出？”江浩然走进来，站到沈梦琪身边，姿态亲昵。
沈梦琪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我不小心把酒洒在婉儿身上了，想赔她衣服钱，她不肯要。”
江浩然了然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叠钞票：“这些够了吗？陆太太？”
林婉儿看着江浩然递过来的钱，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她知道江浩然是沈梦琪的情人，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无非是想羞辱她。
“我不需要你们的钱。”她冷冷地说。
江浩然耸耸肩，把钱收回去：“有骨气是好事，但也要看场合。”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听说你弟弟欠了高利贷？五万块可不是小数目。”
林婉儿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江浩然和沈梦琪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个圈子没什么秘密。”江浩然轻描淡写地说，“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当然，是有条件的。”
林婉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人早就把她调查得一清二楚，就等着看她走投无路的狼狈相。
“我的事不劳你们费心。”她转身想走，却被沈梦琪拉住。
“别急着走啊。”沈梦琪笑着说，“既然都来了，帮我个忙吧？我鞋跟好像沾了什么东西，帮我擦干净。”
林婉儿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梦琪，后者脸上挂着无辜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如刀。
厨房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林婉儿的反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林婉儿看着沈梦琪伸出的脚，那双精致的高跟鞋上确实沾了一点酱汁，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她缓缓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沈梦琪的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
“你们在干什么？”
陆辰逸站在厨房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的目光扫过浑身湿透、蹲在地上的林婉儿，又看了看盛气凌人的沈梦琪和江浩然，眉头紧锁。
沈梦琪立刻变脸，快步走到陆辰逸身边，挽住他的手臂，语气委屈：“辰逸哥，你来得正好。我不小心把酒洒在婉儿身上，想赔她钱她不要，非要继续工作。我看她衣服都湿透了，想让她早点回家，她也不肯。”
陆辰逸看向林婉儿，眼神复杂：“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婉儿站起身，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梦琪抢着回答：“婉儿说她缺钱，所以来做兼职。辰逸哥，是不是你给她的零用钱太少了？她毕竟是陆家的少夫人，出来做这种工作，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陆辰逸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盯着林婉儿，语气冰冷：“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非要出来丢人现眼？”
林婉儿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在陆辰逸心中，她永远都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穷人家女儿，无论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江浩然适时插话：“陆太太很有骨气，不肯接受我们的帮助。不过我看她确实需要这笔钱，听说她弟弟欠了高利贷，正被人追债呢。”
陆辰逸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为愤怒：“你又拿钱贴补娘家？”
“不是的，我...”林婉儿想要辩解，却被陆辰逸打断。
“够了！”他低吼一声，“立刻回家去，别在这里丢陆家的脸！”
林婉儿看着陆辰逸愤怒的表情，又看了看沈梦琪得意的眼神，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笑。她在这个男人心中，永远都比不上沈梦琪的一根头发。
她默默解下围裙，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厨房。
身后传来沈梦琪娇滴滴的声音：“辰逸哥，你别生气，婉儿她可能真的有什么苦衷...”
林婉儿没有回头，她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出酒店。夜风吹在她湿透的衣服上，冷得刺骨，却不及她心中的万分之一。
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却没有一盏灯能为她指引方向。
她摸了摸口袋，里面是她今晚辛苦赚来的九十元钱。这笔钱对于她的困境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养母的号码。林婉儿看着那个名字，久久没有接听。
夜空飘起了细雨，冰凉的雨滴打在她的脸上，与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她抬头望向酒店高层的宴会厅，那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与她所在的这个冰冷黑暗的世界判若两个天地。
一辆黑色轿车从她身边驶过，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她的裤脚。林婉儿看着轿车消失在夜色中，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雨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都匆匆跑向避雨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依然慢慢地走着，任由雨水打湿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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