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叶葭音已经站在了市人民医院的走廊上。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冰冷的白色墙壁让人心生寒意。她一夜未眠，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找到了叶父所在的病房。
“葭音，你来了！”叶母一见到她，立刻从病床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红肿的眼睛显示她哭了一夜。
叶葭音快步走到病床前，看着躺在上面昏迷不醒的叶父。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有多处擦伤，一条腿被打上石膏高高吊起。各种仪器连接在他身上，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医生怎么说？”叶葭音轻声问道，生怕吵醒沉睡中的养父。
“医生说颅内出血，必须尽快手术，否则血块压迫神经，轻则瘫痪，重则...”叶母哽咽着说不下去，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擦眼泪，“手术费要十万，我们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啊！”
叶葭音的心沉了下去。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里面只有她辛苦攒下的三千块钱，对于十万的手术费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妈，您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她轻声安慰，尽管自己心里同样没底。
叶母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生疼：“葭音，你现在是顾家的少奶奶，十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你一定能拿出这笔钱的，对不对？”
叶葭音苦涩地低下头。顾家少奶奶？这个名号听起来光鲜，实际上她连个佣人都不如。在顾家三年，她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所有的开支都要经过婆婆王秀兰的批准。
“我...我会想办法的。”她只能这样回答。
叶母却不满意这个答案，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想办法？等你想到办法，你爸都没命了！叶葭音，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要不是我们，你早就饿死街头了！现在你爸生命垂危，你就这个态度？”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和家属纷纷看了过来，叶葭音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理解养母的焦急，但这样的指责还是让她心痛。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会尽力筹钱的，您相信我。”她低声下气地解释。
叶母这才稍稍平静，但仍然嘟囔着：“最好是这样。要是你爸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叶葭音在病房里照顾了一会儿，帮叶父擦拭身体，又喂叶母吃了点早饭。八点钟，主治医生来查房，再次强调了手术的紧迫性。
“最晚后天必须手术，否则我们不敢保证结果。”医生严肃地说。
这句话像最后通牒，压得叶葭音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妈，我回去筹钱，晚点再来看爸。”她对叶母说。
叶母只是挥挥手，眼睛一直盯着病床上的丈夫，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叶葭音走出医院，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十万，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她拿出手机，翻看着通讯录，却发现连一个可以借钱的朋友都没有。嫁给顾韫深后，她几乎与外界断绝了联系，每天被困在顾家的别墅里，像个与世隔绝的囚犯。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顾韫深的电话。响了好几声后，电话才被接起。
“什么事？”顾韫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叶葭音握紧手机，鼓起勇气开口：“韫深，我...我爸爸住院了，需要做手术，手术费要十万。你能不能...”
“不能。”顾韫深直接打断她，“叶葭音，你以为顾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别忘了，你们叶家还欠着债呢！”
“可是这次是真的急需，医生说如果不及时手术，爸爸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她急切地解释。
“那是你们叶家的事。”顾韫深冷冷道，“还有，别忘了准备那二十万，婳祎的生日快到了。”
叶葭音的心彻底凉了：“韫深，那是我的父亲啊，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
“夫妻？”顾韫深嗤笑一声，“叶葭音，你我都清楚这场婚姻是怎么回事。要不是爷爷临终前的遗愿，我怎么可能娶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电话被挂断了，叶葭音听着那头的忙音，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却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无奈之下，她只能回到顾家别墅，寄希望于婆婆王秀兰。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回到家时，王秀兰正坐在客厅里喝茶，看着最新的时尚杂志。她抬眼瞥了叶葭音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一大早跑哪儿去了？连早饭都不做，想饿死我吗？”她不满地斥责。
叶葭音走到她面前，深吸一口气，直接跪了下来。
“妈，求您帮帮我。我爸爸住院了，需要十万块钱做手术，否则可能有生命危险。求您借我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的！”她声音颤抖，眼眶泛红。
王秀兰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露出讥讽的笑容：“哟，这是演的哪一出啊？苦肉计？”
“不是的，妈，是真的。”叶葭音急忙解释，“我爸爸昨晚被车撞了，颅内出血，医生说不及时手术会很危险。我这里有医院的诊断书...”
她掏出诊断书想递给王秀兰，但对方连看都不看一眼。
“所以呢？”王秀兰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你们叶家的事，凭什么要我们顾家出钱？”
叶葭音跪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妈，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看在我是顾家媳妇的份上，求您帮帮我。我可以写借条，以后做牛做马都会还这笔钱的！”
王秀兰放下茶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做牛做马？你现在不就是在做牛做马吗？叶葭音，别以为嫁进顾家就真的是少奶奶了，你和你那个穷酸家庭，永远都是顾家的累赘！”
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叶葭音的心脏。三年来，她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却始终得不到半点尊重。
“妈，求您了...”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王秀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用脚尖抬起她的下巴：“要借钱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条件。”
叶葭音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王秀兰冷笑一声：“签了这份离婚协议，离开顾家，我马上给你十万。”
她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叶葭音面前。白纸黑字，“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格外刺眼。
叶葭音愣住了，她没想到婆婆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怎么？不愿意？”王秀兰讥讽道，“刚才不是还说做什么都行吗？看来你父亲的命也没有那么重要嘛！”
叶葭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妈，为什么非要这样？这三年来，我尽心尽力伺候您，从来没有半点怠慢，为什么您就是容不下我？”
“为什么？”王秀兰声音陡然拔高，“因为你根本配不上我们顾家！因为你，韫深不能娶他心爱的人！因为你，我们顾家成了全城的笑柄！一个穷人家的女儿，凭什么做顾家的少奶奶？”
叶葭音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她知道婆婆一直不喜欢她，但没想到恨她到这种程度。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王秀兰重新坐回沙发，优雅地端起茶杯，“签了离婚协议，拿着十万去救你父亲。或者，继续做你的顾太太，眼睁睁看着你父亲死。你自己选。”
叶葭音颤抖着拿起那份离婚协议，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起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养父，想起养母绝望的眼神，想起医生严肃的警告...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她低声说。
王秀兰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嘛。记住，你只有一天时间。现在，去给我准备午餐，我饿了。”
叶葭音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膝盖因为跪得太久而阵阵发麻。她擦干眼泪，默默走向厨房。手中的离婚协议像烙铁一样烫手，她知道，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她的人生都将彻底改变。
厨房里，她一边准备食材，一边思考对策。十万，她必须尽快弄到这笔钱。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或许她可以去找苏婳祎？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感到可笑。苏婳祎怎么可能会帮她？那个女人巴不得她早点消失。可是，如果苏婳祎真的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善良大方呢？
叶葭音摇摇头，甩掉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切着菜，刀起刀落，仿佛在切割自己千疮百孔的心。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却照不进她内心的阴霾。
午餐准备好后，她端到餐厅，王秀兰已经坐在那里等候。看着满桌的菜肴，王秀兰挑剔地尝了几口。
“太咸了，你是想咸死我吗？”她不满地放下筷子，“重做！”
叶葭音默默收起盘子，回到厨房重新准备。这样的刁难她已经习惯了，但今天，她感到格外疲惫。
下午，她以买东西为由，获得婆婆的允许出门。实际上，她是想去医院再看望父亲。在公交车上，她一直紧握着那张离婚协议，内心挣扎不已。
如果签了字，她将失去顾太太的身份，但能救父亲的命。如果不签，她保住了这个虚名，却可能永远失去父亲。
到达医院后，她发现叶父的状况更加糟糕了。医生告诉她，叶父的颅内出血面积扩大了，必须最迟明天进行手术。
“再拖下去，就算救回一条命，也很可能成为植物人。”医生严肃地警告。
叶母听到这话，直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抓住叶葭音的裤腿，声嘶力竭地哭喊：“葭音，救救你爸爸！求你了！只要你能救他，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叶葭音扶起养母，看着病床上生命垂危的养父，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掏出笔，在离婚协议的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妈，您放心，爸爸一定会没事的。”她轻声安慰养母，眼眶湿润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一部分随着那个签名死去了。但为了救父亲，她别无选择。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晚。叶葭音拿着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站在寒风中，感觉自己像一片无根的浮萍，不知该飘向何方。
回到顾家别墅，王秀兰正悠闲地看着电视。见叶葭音回来，她挑眉问道：“考虑好了？”
叶葭音默默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放在茶几上。王秀兰拿起协议，看到末尾的签名，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满意地点头，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填上数字，递给叶葭音，“这是十万，拿着它，明天就离开顾家。”
叶葭音接过支票，看着上面的数字，心中五味杂陈。这笔钱能救父亲的命，却也买断了她三年的婚姻。
“我能...明天去医院交完费再走吗？”她低声请求。
王秀兰想了想，大方地挥挥手：“可以，但最晚明天下午，你必须离开顾家。你的东西我已经让佣人收拾好了，就放在客房。”
叶葭音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客厅。
“等等，”王秀兰叫住她，“今晚婳祎要来吃饭，你准备得丰盛点。毕竟，这是你作为顾太太的最后一顿饭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叶葭音最后的尊严。她紧紧攥着那张支票，指甲几乎要戳破掌心。
“好的，妈。”她轻声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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