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放榜的清晨，天色尚未破晓，我便被顾清川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身着一件月白色长衫，衣袂飘然，发丝略显凌乱，显然是匆忙间未及梳洗。那双平日里就明亮的眸子此刻更是熠熠生辉，仿佛盛满了星光，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油纸包，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喊道：“安然！快些起身，我特意去城南老字号买了你最爱的桂花糖糕，趁热吃完咱们好去看榜！”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何必这般着急？榜单又不会长腿跑了。再说以你我平日的功课，难道还会落榜不成？”话虽如此，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忐忑——这毕竟是古代科举，万一阅卷官不喜我的行文风格，或是有人从中作梗……
顾清川见我迟迟未动，索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一把将我拉起，将尚带余温的糖糕塞进我手中：“那可大不相同！亲眼见到自己的名字才踏实。你莫非忘了上次府试，明明十拿九稳能中解元，却还是紧张得半夜爬起来温书的事？”
我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糖糕，甜意顿时在舌尖化开，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含糊不清地嘟囔：“那还不是因为第一次参加府试……”话音未落，就被他推着肩膀往外走去。
国子监门前早已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群将榜单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恨不能将榜单看穿。顾清川生怕我被挤着，便用身子为我隔开人群，一手护在我身前，像艘小船般在人群中缓缓前行。四周充斥着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有人喜极而泣，有人紧张得直搓手，更有几个落榜的考生蹲在墙角，掩面而泣。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前排，我仰头望向那张朱红榜单——国子监的录取名单按成绩高低依次排列，浓墨书写的名字在红纸上格外醒目。我的目光立刻被“顾清川”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吸引，他高居第二名的位置，笔锋如刀，气势非凡。
正欲唤他，耳畔却先响起顾清川激动得发颤的声音：“安然！快看！我在这儿！那你呢？你的名字在哪儿？”他手忙脚乱地在榜单上搜寻，修长的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语速快得几乎连成一片，“怎么会没有？是不是我漏看了？”
我忍俊不禁，抬手直指榜单最上方：“顾大才子，你这眼神怕是要好好治治了。那榜首的位置，可不就写着‘苏安然’么？”
他顺着我的指尖望去，当看清“苏安然”三个字时，瞳孔骤然放大，整个人呆立当场。片刻的怔忡后，他突然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太好了！安然，我们都考上了！你竟然还是榜首！”
周围的人们像是被突然惊扰到的蜂群一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我们，那一道道好奇的视线仿佛无数根细针，刺得我脸颊发烫，如坐针毡。我急忙伸手去推顾清川，压低声音说道：“小声些！这么多人看着呢！”
顾清川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但那嘴角却像被春风吹过的柳枝一般，止不住地向上扬起。他轻声说道：“我这不是太高兴了么。”话音未落，他竟伸出手来，轻柔地替我拂去那被晨风吹乱的发丝。
他的动作如此自然，仿佛这是他每天都会做的事情一样。而他的眼神，更是温柔得如同春日里的暖阳，仿佛能融化世间最坚硬的寒冰，又似那潺潺流淌的清泉，清澈而甘甜，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我早说过，你才是最厉害的那个，果然没让我失望。”顾清川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就像那悠扬的古乐，萦绕在我的耳畔，久久不散。
然而，就在这温馨的时刻，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却突然从我们身后传来，如同一把利剑，刺破了这美好的氛围。“哟，这不是姐姐吗？没想到你真能考上国子监，看来之前在苏家书房偷偷摸摸看书，倒也没白费功夫呢。”
回头望去，果然是苏雪。她身着一袭粉红罗裙，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眼中却满是嫉恨。身旁跟着的两个嬷嬷，正是上次在贡院门口见过的。
顾清川面色骤冷，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声音如冰：“苏二小姐，请注意言辞。安然凭真才实学考入国子监，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苏雪撇了撇嘴，扭着腰肢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道：“姐姐好本事，不仅考上了国子监，还把顾公子迷得神魂颠倒。不过姐姐可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庶女，就算进了国子监，也配不上顾公子这样的名门之后。”
我刚要反驳，忽听旁边有人高喊：“苏解元！顾公子！恭喜二位金榜题名！”转头望去，是同考场的张秀才和几位同窗，他们笑容满面地走来，朝我们拱手作揖：“早就听闻二位才学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雪见无人理会她，脸色愈发难看。她咬了咬嘴唇，突然提高嗓门：“姐姐，别以为考上国子监就万事大吉了！母亲还在府里等着呢，你若再不回去，小心父亲动怒！”
我心头一紧——夏叶琪自被禁足后一直悄无声息，如今突然派苏雪来传话，其中必有蹊跷。
顾清川也察觉到异样，轻轻捏了捏我的手，低声道：“别回去，夏氏定然没安好心。”
我微微颔首，冷眼看向苏雪：“如今我已是国子监的学生，要在书院住下。回不回苏家，何时回去，还轮不到你和母亲做主。你若无事，就请回吧，莫要在此扰人清静。”
苏雪没料到我如此强硬，气得脸色煞白。她正欲发作，忽见远处走来几位身着官服之人，为首的正是国子监的李监丞。
李监丞行至我面前，含笑拱手：“苏安然，顾清川，恭喜二位高中。陛下听闻本届国子监录取了一位女解元，龙颜大悦，特命下官带二位入宫觐见！”
我与顾清川面面相觑——入宫面圣？这完全出乎意料。
站在一旁的苏雪死死盯着我们，眼中燃烧着嫉妒的火焰，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望着她扭曲的面容，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预感：这次入宫觐见，或许只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恐怕再难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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