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元四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灞桥的柳絮已经如雪花般漫天飞舞。未央宫内,一场关于开海的争论正进行到激烈处。
“长公主!海外蛮荒之地,何必劳民伤财去探索?”太常周仁须发皆白,激动得直跺脚,“况且海寇猖獗,前朝徐福东渡,耗费巨万,终无所获啊!”
阿娇端坐珠帘后,语气平静:“周太常此言差矣。前朝徐福是为求仙,本宫是为通商。东海之外有倭国,南溟之滨有夷洲,若能开通海路,丝绸瓷器何愁没有销路?”
“可是海寇...”
“正因为有海寇,才更要开通海路。”阿娇打断他,“商路不通,沿海百姓何以谋生?与其让百姓冒险为寇,不如给他们一条生路。”
她起身,珠帘晃动:“此事本宫意已决。即日起,设市舶司,专司海外贸易。张沐任市舶使,全权负责剿寇通商事宜。”
退朝后,刘荣忧心忡忡:“姑姐,开海之事,是否太急了些?”
阿娇微笑:“陛下可知道,一匹丝绸在长安售价几何?在海外又能售几何?”
刘荣摇头。
“在长安,一匹上等丝绸不过千钱。但若能运到深都,可值万钱。”阿娇目光深远,“十倍的利润,值得冒险。”
她取出一卷海图:“这是兰台社从商贾手中重金购得。你看,从会稽出海,循海岸南下,可至交趾、占婆,再往西便是深都。”
刘荣看得目不转睛:“这...这些都是真的?”
“真假,一试便知。”阿娇道,“本宫已命张沐在会稽筹建船厂,打造海船。三个月后,第一支船队便可出海。”
然而开海的阻力比想象中更大。
三日后,会稽传来急报:船厂夜间失火,三艘即将完工的海船毁于一旦。
“是有人纵火。”张沐在密信中写道,“现场发现火油痕迹,还有这个...”随信附来的是一枚刻着“渔”字的木牌。
“渔帮...”阿娇蹙眉。渔帮是沿海最大的渔民组织,向来反对开海,认为商船会惊扰鱼群。
她立即召见刘无采:“去查查渔帮的底细。”
三天后,刘无采带回令人意外的消息:渔帮帮主陈海,竟是前朝水师将领之后。
“陈海的祖父陈璜,曾是徐福船队的副将。”刘无采禀报,“徐福东渡失败后,陈璜被问罪,陈家从此没落。”
原来如此。阿娇恍然。陈家对朝廷开海有宿怨。
“备船,”她下令,“本宫要亲自去会稽。”
这个决定遭到所有人反对。
“姑姐!太危险了!”刘荣急道。
“殿下三思!”张沐的加急书信也到了,“沿海局势复杂,恐有不测。”
但阿娇心意已决:“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陈海是因祖上之事对朝廷不满,那就该由本宫亲自去化解。”
三日后,阿娇微服出京,只带了李婉儿和十余名护卫。
会稽郡依山傍海,风光旖旎,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张沐在官署迎接,面色凝重:“殿下不该来。渔帮近日活动频繁,恐怕...”
“正因如此,本宫才必须来。”阿娇道,“安排一下,本宫要见陈海。”
见面的地点选在海边一处偏僻的渔村。陈海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古铜色的脸上刻满风霜,眼神锐利如鹰。
“草民参见长公主。”他行礼如仪,却不卑不亢。
阿娇开门见山:“陈帮主为何要烧毁官船?”
陈海冷笑:“长公主何必明知故问?朝廷开海,断我渔民生路,我们岂能坐以待毙?”
“开海怎会断渔民生路?”阿娇反问,“商船往来,需要向导,需要补给,需要搬运工。这些不都是生计?”
陈海一怔。
阿娇继续道:“本宫查过,渔帮三千帮众,真正靠打渔为生的不到三成。其余人等,或为苦力,或为船工,生计艰难。若开通海路,这些人都有用武之地。”
她取出一份文书:“这是本宫拟定的章程。开通海路后,渔帮可优先承包向导、补给等业务。另外,本宫还可以奏请陛下,免除渔帮三年税赋。”
陈海面色微动,但依旧强硬:“长公主说得轻巧。我祖父当年也是信了朝廷的承诺,结果呢?船毁人亡,家族蒙羞!”
“令祖之事,本宫深感遗憾。”阿娇诚恳道,“但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开海,不是为求仙问道,而是为互通有无。成功了,万民得利;失败了,本宫一力承担。”
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陈帮主,给朝廷一个机会,也给你们自己一个机会。”
陈海沉默良久,终于道:“长公主若能答应草民三个条件,渔帮愿效犬马之劳。”
“请讲。”
“第一,开海所得利润,渔帮要分三成。”
“可以。”
“第二,渔帮子弟要优先录用为船工水手。”
“理所当然。”
“第三...”陈海直视阿娇,“请长公主为陈璜将军平反。”
空气瞬间凝固。为前朝罪臣平反,这是要推翻先帝的判决!
李婉儿急道:“殿下,这...”
阿娇抬手制止她,对陈海道:“陈将军之事,本宫需要查阅卷宗。若确系冤屈,本宫定向陛下请旨,还陈家清白。”
陈海深深一揖:“有长公主这句话,足够了。”
当阿娇回到官署时,张沐正在焦急等待。
“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阿娇微笑,“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将经过告知张沐,后者听得目瞪口呆:“殿下就这样答应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阿娇道,“陈海是个人才,若能收服,对我们开海大业大有裨益。”
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海港:“现在,该解决另一个问题了。”
第二天,阿娇在张沐陪同下视察被烧毁的船厂。
“损失如何?”她问。
“三艘海船全毁,损失约五万两。”张沐痛心道,“更重要的是耽误了工期。”
阿娇沉思片刻:“重新设计海船,要更大,更坚固。”
“可是...”
“钱的问题,本宫来解决。”
她立即修书一封,让人快马送回长安。十日后,一百万两白银从内帑拨付到位。
有了资金支持,船厂重建工作迅速展开。在陈海的帮助下,渔帮子弟纷纷加入,工程进度大大加快。
然而就在第一艘新船即将下水时,又一个坏消息传来:东海海寇头目赵横放出话来,要劫掠首航的商船。
“赵横是这一带最猖獗的海寇,”陈海禀报,“手下有亡命徒数百,战舰十余艘。”
张沐提议:“是否推迟首航?”
“不。”阿娇斩钉截铁,“首航必须如期进行。”
她看向陈海:“陈帮主,剿灭海寇,需要多少人马?”
陈海沉吟道:“若要全歼,至少需要战船二十艘,水师一千。”
阿娇点头:“好,本宫给你战船三十艘,水师一千五。一个月内,剿灭赵横。”
陈海震惊:“长公主信得过草民?”
“本宫既然用你,自然信你。”阿娇淡淡道,“但若失败...”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陈海单膝跪地:“草民必不负长公主重托!”
剿寇之战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陈海熟悉海情,用计诱出赵横主力,一举歼灭。赵横被生擒,余寇四散。
捷报传来,举城欢庆。
首航之日,阿娇亲自来到码头。新建的海船“破浪号”高大雄伟,风帆猎猎。
张沐一身官服,英姿勃发:“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阿娇递过一个锦囊:“这里面是给各国君主的国书和礼物。记住,此去不为征服,而为交好。”
“臣明白。”
就在张沐即将登船时,阿娇忽然叫住他:“等等。”
她取下随身佩戴的玉佩:“带上这个,保平安。”
张沐怔住,双手接过玉佩,深深一揖:“臣...定当完璧归赵。”
目送船队远去,阿娇久久伫立。
李婉儿轻声道:“殿下既然担心,为何不让他留下?”
“雄鹰总要翱翔天际。”阿娇转身,“回京吧,这里的事已经了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返京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当夜,官署突然起火!火势凶猛,瞬间吞没了整个建筑。
“保护殿下!”护卫们奋力扑救,但火势太大。
混乱中,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射阿娇后心!
“殿下小心!”一个身影猛地扑来,挡在阿娇身前。
是陈海!他肩头中箭,鲜血直流。
“有刺客!”护卫们立即围成保护圈。
混乱中,阿娇看见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追!”李婉儿带人追去。
阿娇扶住陈海:“陈帮主,你怎么样?”
陈海咬牙拔出血淋淋的箭矢:“皮肉伤,不碍事。殿下没事就好。”
经查,纵火和行刺是赵横的余孽所为。阿娇立即下令清剿海寇残部,同时重赏陈海。
这件事后,陈海对阿娇更加忠心耿耿。
一个月后,阿娇返回长安。刚进城门,就收到一个好消息:张沐的船队成功抵达夷洲,带回大量珍珠、珊瑚和香料。
“夷洲土酋愿意称臣纳贡,”信使禀报,“张大人正在与他们商议通商事宜。”
刘荣兴奋不已:“姑姐!我们成功了!”
阿娇却显得很平静:“这只是开始。”
她取出一卷世界地图——这是她凭前世记忆绘制的。
“你看,夷洲在这里。”她指着地图,“再往南,还有吕宋、爪哇...往西,有深都、大秦...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
刘荣看着地图,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总有一天,大汉的商船要航行到所有这些地方!”
阿娇微笑:“会有那一天的。”
当晚,她在兰台社设宴庆祝。觥筹交错间,张沐的捷报再次传来:船队从夷洲启程,继续南下探索。
阿娇独自走到院中,望着东南方向。月光如水,洒在她沉静的脸上。
李婉儿悄悄走来:“殿下在担心张大人?”
“说不担心是假的。”阿娇轻叹,“但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使命。”
“殿下对张大人...”李婉儿欲言又止。
阿娇沉默片刻,轻声道:“有些事,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转身回席,又变回了那个果决睿智的镇国长公主。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轻轻摩挲着另一块玉佩——与送给张沐的那块正好是一对。
海路已经开通,更大的世界正在展开。
而她的故事,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未央宫的灯火,将继续为远航的船只指引方向。
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将勇往直前。
因为她是陈阿娇,重生的凤凰,注定要翱翔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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