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碧波万顷。
庞大的汉家舰队,高悬着“镇国长公主”的徽号旗幡,在经历了近月的航行后,终于破开东海的薄雾,缓缓驶近夷洲主港。
旗舰“安澜”号的甲板之上,阿娇未着繁复礼衣,仅是一袭天水碧的常服,外罩月白绡纱披风,凭栏而立。海风拂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带来了远方陆地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她凝视着视野中逐渐清晰、扩大的海岸线与港口轮廓,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终是漾开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
这一路行来,并非全然风平浪静。胥弥的“幻潮”计划如影随形,舰队曾数次遭遇不明身份的轻快舟船远远窥伺,亦曾在夜间航行时,被突如其来的、能扭曲光线制造幻影的奇异薄雾所扰,更有伪装成渔民的蓬莱细作试图接近。所幸张沐布置的外围巡防水师应对得当,兰台随行的护卫亦警惕万分,方才一一化解,有惊无险。
这些层出不穷的伎俩,非但未能阻挠凤驾,反而让阿娇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胥弥的忌惮与那片“沉默群岛”所蕴含的分量。
港口之内,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所有民用船只皆被引导至特定区域停泊,主航道肃清一空。笔直宽阔的码头上,铺上了崭新的红毡。身着明光铠、腰佩横刀的水师精锐甲士,沿红毡两侧肃立,军容整肃,鸦雀无声,唯有海风吹动旌旗猎猎作响。
张沐立于迎候队伍的最前方,身着紫袍玉带,腰悬郡公印绶,身姿挺拔如松。他身后,是夷洲都护府上下所有重要文武属官,人人屏息凝神,目光齐聚那缓缓靠岸的、最为宏伟的旗舰。
跳板稳稳搭上码头。
仪仗先行,宫人内侍手执麾盖、团扇、香炉等物,次第而下,分立两旁。
随后,在一众精锐女官与侍卫的簇拥下,阿娇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跳板之上。
那一刻,仿佛连海风都为之凝滞。
阳光洒在她身上,并未给她增添多少属于女子的柔媚,反而衬得她眉宇间的威仪与历经沧桑的沉静愈发深重。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迎接的众人,最后,落在了最前方那道身影上。
张沐上前数步,依臣礼,躬身,朗声道:“臣,东海都护张沐,恭迎镇国长公主殿下驾临夷洲!殿下千岁!”
他声音沉稳,礼仪周全,挑不出一丝错处。唯有在垂首的瞬间,那飞快掠过她面容的目光,带着只有彼此才能读懂的、深藏于心底的灼热与万千感慨。
“张都护请起,诸位平身。”阿娇的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宫此行,是为察访海疆,慰劳将士,非为虚礼。诸卿镇守海疆,开拓有功,辛苦了。”
“谢殿下!”众人齐声应答,声震海港。
简单的迎驾仪式后,阿娇登上了张沐早已备好的车驾,在严密护卫下,前往夷洲都护府。车驾并未直接进入都护府正堂,而是依阿娇之意,先绕行夷洲主城及港口部分区域。
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阿娇看到了整齐的营房、繁忙却有序的港口、正在操练的水师官兵,以及街道两旁虽带着好奇与敬畏、却并无菜色的民众面孔。一切井然有序,生机勃勃,与她记忆中前世那个荒僻边陲的印象,已是天壤之别。这是张沐数年心血,亦是他们共同构想的、不同于长安沉闷格局的新天地。
都护府内,书房。
闲杂人等候已被屏退,只余阿娇与张沐二人。
房门轻掩的刹那,空气中那维持了一路的、庄重而疏离的君臣氛围,仿佛被无形的手悄然拨动。
阿娇背对着张沐,望着壁上悬挂的、比她兰台中那幅更为详尽精准的东海海疆图,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片被特殊标记的、代表“沉默群岛”的浓重迷雾之上。
“这一路,胥弥倒是‘热情’得很。”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张沐站在她身后数步之遥,不再掩饰目光中的担忧与审视。“殿下受惊了。是臣防护不周。”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阿娇缓缓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无需言语,数月来的担忧、牵挂,朝堂上的暗箭、海路上的风波,尽在这一眼之中流转、沉淀。
“我既来了,便无惧这些魑魅魍魉。”她微微摇头,语气笃定,“倒是你,独在此处,面对明枪暗箭,辛苦了。”
一声“辛苦”,不同于方才在码头上的官样文章,带着真切的温度。
张沐心头微震,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臣,幸不辱命。”
阿娇走近几步,自袖中取出一物,正是那枚与张沐腰间玉佩同源、曾被他一分为二作为信物的另一半玉佩。“长安喧嚣,不及此处海风清冽。”她将玉佩轻轻放在身旁的案几上,动作自然无比,“那幅星图,现在何处?我要亲眼看一看。”
从重逢的细微波澜,到迅速切入核心正题,不过瞬息之间。
张沐目光扫过那枚玉佩,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安稳下来。他收敛心神,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专注。
“密库已准备妥当,殿下请随臣来。”
凤驾已至,潜渊将启。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拉开序幕。而那幅指向未知的星图,便是这一切的谜题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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