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枢令撑起的金灵光罩在峡谷中拖曳出半透明的淡金轨迹，吸附在罩壁外侧的金属碎屑已堆叠成薄薄一层鎏金壳，将原本璀璨如烈日的灵光磨成了蒙尘琉璃，黯淡了足足三成。苏衍掌心紧抵令牌，能清晰感知金灵之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耗散，他抬眼扫向两侧崖壁，赫然发现原本浑然天成的三色金属肌理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蛛网般的细密符文——暗红纹路如吸血藤蔓般在岩壁间游走，每一次舒张都能看到细密的血点在纹路中流转，隐泛着令人心悸的妖异光泽。
“这符文透着邪性。”林玥玉尺斜指崖壁，指尖催动的青色灵力顺着尺端延伸出一缕细芒，刚触到符文外围的暗红光晕，便如泼上滚油般“滋啦”缩回，玉尺原本温润的表面竟凝起一层细密白霜，“既非太极殿的护阵符文，也不是焚天阁的蚀骨邪纹，气息驳杂却带着极强的侵透力，像是能顺着毛孔钻进五脏六腑。”她话音未落，掌心紧攥的《堪舆秘要》突然无风自动，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纸面竟如镜般映出与崖壁同源的暗红符文，转瞬化作青烟消散。
陈墨反手挥剑劈开一块从崖壁剥落的碎石，碎石断面处，暗红符文如血丝般缠绕其中，接触空气的刹那便化作一缕带着铁锈味的黑烟。他剑眉紧锁，将剑鞘往地面一顿，精纯金灵之气顺着剑鞘蔓延开半尺气浪，却在触及符文残留气息时被硬生生逼退：“这些符文在吞灵气。方才劈碎的碎屑还带着金灵锋锐，这会功夫连剑穗都感受不到灵力共鸣了。”他下意识摸向腰间悬挂的卜卦龟甲，往日总带着体温的龟甲此刻竟冰得刺骨，甲面上原本清晰的河图纹路，也被一层灰雾蒙得模糊不清。
苏衍猛地停步，指尖轻叩光罩内侧，金灵光晕泛起一圈圈涟漪。他盯着崖壁符文看了半响，终于发现端倪——这些符文的游走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循着某种诡异的韵律起伏，每一次纹路亮起，光罩的灵光便会被吸走一丝。更让他心惊的是，随着深入峡谷，空气中除了金灵之气的凛冽，还多了股阴寒如冬夜冰窟的气息——那不是焚天老魔阴火的蚀骨煞气，而是带着人心底最阴暗角落的冷意，正顺着光罩的细微缝隙往里渗，缠在皮肤上凉得发疼。
“你们有没有觉得……心里发沉？”林玥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玉尺在掌心攥得发紧。符文的阴寒气息钻进心口，让她不受控制地想起昨夜暗河休整的情景：她捧着堪舆图测算航道，再三确认标注的“安全水域”，结果苏衍刚撑筏划进去，便撞上了邪修布下的水煞漩涡，若不是陈墨反应快挥剑劈开水面，苏衍怕是要被漩涡卷进暗河底的尖刺阵。当时她只当是连日奔波心神不宁，此刻被符文气息缠裹着，那股“失职”的念头竟如疯长的荆棘，勒得她心口发紧，指节攥得发白。
陈墨刚要嗤笑她小题大做，嘴角的弧度却突然僵住。符文的寒意顺着龟甲钻进心口，让他猛地想起离开艮土关时的那卦——当时为了确定焚天阁的行进路线，他焚香卜了一卦“火天大有”，解作“前路坦途，无有阻滞”，结果三人刚入暗河便撞上水煞阵，苏衍的坎水灵佩为了破阵险些碎裂。若不是苏衍反应快催动玉佩灵光，他们三个此刻早已成了水煞吞噬灵力后的枯骨。龟甲的寒意顺着指尖爬向心口，他下意识将龟甲往衣襟里塞，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失误，可那股“无能”的念头却愈发清晰。
苏衍的呼吸也渐渐沉重，崖壁符文的暗红光芒透过光罩，在他眼底投下斑驳的阴影。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半月前离火关的熔岩洞——火灵玉嵌在洞底的赤铁岩中，熔岩在洞壁间缓缓流动，林玥扯着他的衣袖急喊“半个时辰后熔岩喷发，再等片刻更稳妥”，可他瞥见远处焚天阁的黑袍身影，竟一把拽住陈墨冲进洞穴。若不是陈墨在熔岩喷薄时用本命金灵之气凝成护罩，他的左臂早已被化作焦炭，可即便如此，陈墨的左肩还是被溅出的熔浆烫出了碗口大的疤，至今还留着暗红色的印记。衣袖下的左臂疤痕突然传来火烧火燎的隐痛，苏衍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取火灵玉时眼里只有至宝，何曾记得伙伴的死活？”
一道冰冷如玄铁淬火的声音突然从岩壁后传来，没有丝毫烟火气，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三人耳中。这声音不辨男女老少，仿佛从四面八方的崖壁中渗出来，又像是从自己心底钻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锤敲鼓的力道，狠狠砸在苏衍心口。光罩内侧的金灵光晕剧烈震颤，吸附的金属碎屑竟有不少穿透了松动的光晕，如锋利的细针般扎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道渗血的小口子。
苏衍猛地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崖壁后空无一人，只有暗红符文在剧烈闪烁，如同一双双嘲讽的眼睛。可那声音掀起的记忆潮水却愈发汹涌：熔岩洞中的热浪烤得皮肤生疼，陈墨的惊呼声被岩浆声淹没，他回头时，正看见陈墨的佩剑被滴落的熔岩熔断半截，左臂道袍燃起明火，却还在拼命将他往洞外推；林玥在洞外的岩石上急得直跺脚，手中的堪舆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嗓子喊得嘶哑。
“我不是故意的……”苏衍下意识辩解，声音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木头。他当时确实被火灵玉的璀璨灵光冲昏了头，满脑子都是“拿到玉就能阻止焚天阁炼化邪物”，竟真的忽略了身后伙伴的安危。手臂上的细针伤口传来刺痛，可这疼远不及心口的愧疚——那是陈墨用本命灵气换来的生机。愧疚如沉在水底的巨石，突然被翻了上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堪舆术不精就敢妄称林家传人？误判水流害苏衍陷进水煞漩涡，错认阵眼让陈墨硬接邪修淬毒掌，你手里那柄玉尺，和烧火棍又有什么区别？”
声音陡然转向林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嘲讽。林玥踉跄着后退一步，玉尺“当啷”一声掉在精铁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脑海中瞬间闪过一连串画面：暗河旋涡卷着苏衍的身影旋转，她捧着堪舆图的手止不住发抖，明明标注“安全”的航道，却藏着邪修布下的最强水煞；震木关前，她指着草丛中的假阵眼笃定地说“就是这里”，结果陈墨刚冲过去，便被真阵眼的毒刺射穿肩头，为了掩护她撤退，硬生生接了邪修一记淬毒掌，卧病三天三夜。
“我……我后来改了航道，还破了水煞阵啊……”林玥蹲下身想去捡玉尺，指尖却怎么也碰不到尺身。泪水模糊了视线，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在耳边回响：“林家堪舆术，辨天地经纬，断吉凶祸福，最要护人平安。”可她连自己最亲近的伙伴都护不住，几次三番将他们推入险境，还配握着这柄刻着“林家”二字的传家玉尺吗？崖壁上的暗红符文映在泪水中，化作一张张扭曲的脸，让她恨不得一头撞在崖壁上。
“卜卦失误耽误行程，龟甲在手却连邪修埋伏都算不出来，‘金算陈’的名号，是靠骗术混来的吧？”
陈墨的身体猛地一僵，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最在意的地方——离火关前那卦“火天大有”算错了邪修踪迹，震木关算“吉地安营”却遭遇夜袭，就连刚才在密道里，苏衍问他“能否算出言关主安危”，他都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凶吉难料”。龟甲的寒意已经浸透心口，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卜卦的天赋，那些早年算准的小事，不过是撞大运罢了。
“我没有！”陈墨怒喝一声，挥剑劈向崖壁。凌厉的剑气撞上符文光晕，竟如撞在烧红的精铁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被生生反弹回来，擦着他的肩头飞过，在光罩上划出一道清晰的裂痕。金属碎屑趁机从裂痕涌入，如锋利的刀片般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渗血的伤痕。疼痛非但没让他清醒，反而点燃了心底的烦躁，几乎要当场捏碎腰间的龟甲。
苏衍看着伙伴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口的愧疚也在疯狂翻涌，可就在他几乎要被负面情绪吞噬时，玄枢前辈临别前的叮嘱突然如惊雷般炸响在脑海：“言锐公擅金言咒，辨肺腑真伪，兑金关试炼，唯‘心诚言善’可破，以柔克刚方为正途。”他猛地一怔，瞬间察觉到不对劲——这声音只揪着三人的失误往死里戳，却对他们的付出绝口不提：取火灵玉后，他用玉中灵力救了离火关数十名被邪修所伤的村民；林玥误判航道后，不眠不休测算出三条备用路线，还设下反制水煞的连环阵；陈墨卜卦失误后，连夜研究修正卦象。
苏衍强压下心底的愧疚，抬眼死死盯住崖壁上的符文，终于发现最关键的破绽：符文的游走韵律，竟与三人的呼吸节奏渐渐同步，越是失态焦躁，符文的暗红光芒就越盛，光罩的裂痕也越多。“不对！这是攻心幻术！”苏衍大喝一声，猛地将通枢令高举过头顶，丹田内的金灵之气如潮水般注入令牌。原本黯淡的金光突然暴涨，如烈日破云般将三人笼罩在刺眼的光晕中，崖壁上的暗红符文瞬间被金光压制，黯淡得只剩一丝残影。
林玥和陈墨被金光刺得眯起眼睛，心口的沉重感却如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苏衍指着崖壁上苟延残喘的符文，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却异常坚定：“玄枢前辈说过，言关主以‘金言’立关，这峡谷的试炼必然与‘口舌’相关！这些符文是引子，专门引动我们心底的愧疚与自责，那声音根本不是外人所说，是根据我们的心病捏造的幻象，目的就是让我们心神失守，自毁光罩！”
林玥愣了愣，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将灵力注入玉尺，青色灵光顺着尺端延伸出尺许长的光刃，这一次撞上符文光晕时，竟如切豆腐般划出一道浅痕：“你说得对！《堪舆秘要》有云，‘兑为口，主言辩，惑于声者，心乱则形溃’，这是兑金关独有的‘口舌之惑’，专挑人心底最软的破绽下手！”她突然想起刚才书页映出的符文，原来那不是诡异现象，是古籍在以自身灵力警示她，只是她被自责冲昏了头，竟没能察觉。
陈墨深吸一口带着金灵之气的清新空气，伸手握住腰间的龟甲，这一次没有感受到刺骨寒意，反而触到一丝微弱的温热。脑海中闪过卜卦时被忽略的细节：离火关那卦“火天大有”龟甲边缘的“吉中藏凶”裂痕，震木关“吉地安营”旁的“小凶”注解，都因他急于求成而疏漏。“是我太执着于‘算准’的虚名，反而忘了卜卦的本意是‘趋吉避凶’，舍本逐末了。”陈墨低声自语，指尖摩挲着龟甲纹路，眼底迷茫渐被清明取代。
岩壁后的声音见三人渐渐清醒，突然变得尖锐如鬼哭，无数指责谩骂如暴雨般砸来：“苏衍你敢说取火灵玉没有私心？火灵玉能助你突破金丹瓶颈，救村民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林玥你误判就是误判，找再多借口也改变不了你害伙伴涉险的事实，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陈墨你就是没本事，连卜卦都算不准，承认自己是废物有那么难吗？”
苏衍闭上眼，任由那些恶毒的话语钻进耳朵，脑海中却浮现出取火灵玉后的画面：他用火灵玉救治离火关孩童的场景，林玥不眠不休修正航道的身影，陈墨带伤守营的模样。再次睁开眼时，他眼底的愧疚已化作磐石般的坚定，掌心的通枢令金光更盛：“取火灵玉确有冒险之举，但我问心无愧！护村民、阻邪修、守太极，每一步都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身边伙伴！”
金光顺着他的话语蔓延开，在光罩外侧凝成一道厚实的金色屏障，那些尖锐的声音撞上屏障，瞬间化作缕缕黑烟消散。林玥也挺直了脊背，弯腰捡起玉尺，尺身在掌心划出一道清脆的弧线，青色灵力如纽带般缠上金灵光罩：“堪舆术贵在‘辨错修正’，我虽有失误，却从未因失误退缩！暗河改道救伙伴，阵眼破局阻邪修，我以行动弥补过错，何愧之有？何惧之有？”青色灵力与金光交织，将光罩上的裂痕一一修补完整，比之前更显坚韧。
陈墨突然低笑一声，将龟甲举到眼前，阳光透过龟甲上的纹路，在地面投下斑驳的金色光影。他手腕轻抖，金灵之气顺着指尖注入龟甲，甲面上的灰雾瞬间消散，河图纹路清晰可见：“卜卦者，观天地之象，察人心之变，尽人事之能。我虽有疏漏，但剑在手中，心在胸中，纵使算错前路，亦能凭剑锋劈开一条生路！”话音未落，他挥剑直指崖壁符文最密集处，金灵之气顺着剑锋喷涌而出，化作一道丈许长的金色剑芒，“砰”的一声巨响撞在崖壁上，暗红符文如碎裂的琉璃般四散飞溅，化作点点黑烟彻底消散。
随着符文彻底破碎，峡谷中的阴寒气息如潮水般退去，空气中的金灵之气重新变得纯净凛冽，吸入肺中都能感受到灵力的滋养。通枢令的灵光不再耗散，吸附在罩壁上的金属碎屑纷纷脱落，露出令牌上栩栩如生的金翅鸟纹路。苏衍放下令牌，转头看向身边的伙伴——林玥握着玉尺的手稳定有力，眼底的自责已化作沉稳；陈墨摩挲着龟甲，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多了几分返璞归真的笃定。三人的气息都比之前更加凝练，那些曾经的愧疚与自责，此刻竟成了心境突破的养料，让道基愈发稳固。
林玥抬手拂过《堪舆秘要》的书页，最后一页空白处竟浮现出一行朱砂小字：“心诚则明，言善则通，兑金之试，不在口舌之利，而在本心之坚。”她抬头望向峡谷深处，白金关楼的轮廓在金灵之气中愈发清晰，关楼前的金铁交鸣与阴火爆裂声也更近了，甚至能隐约听到言关主清越的喝问。“口舌之惑已破，前面便是言关主设下的真正试炼了。”林玥握紧玉尺，声音带着一丝期待。
陈墨将龟甲贴在眉心，闭目凝神片刻，再次睁开眼时，眼底闪过一丝金色灵光，抬手指向关楼左侧的密林：“龟甲有了清晰感应，密林深处藏着兑金关的‘金言符’，能增幅言灵之力，更能抵挡焚天老魔的阴火邪音。有了这符，我们不仅能通过言关主的试炼，还能助他一臂之力。”他的声音笃定沉稳，没有了之前的含糊，显然这一次，他捕捉到了龟甲传递的每一丝信息。
苏衍点头，将三枚金枢符分发给两人，指尖划过通枢令上的金翅鸟纹路：“玄枢前辈说言关主刚正不阿，最重本心。我们先去取金言符，带着诚意与助力去见他，必能取信于他。”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并肩作战的坚定，多了几分心意相通的默契。他们踏着峡谷中的精铁碎石，快步向金叶松密林走去，通枢令的金光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轨迹，如同一柄凝聚着信念的利剑，直指前方的白金关楼与即将到来的最终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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