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教她遗忘,我偏要做她掌纹里,最后一道不肯愈合的疤。”
苏芮识海里的那簇火,突然学会了“伸懒腰”。
它先是小心翼翼地鼓了鼓,像刚破壳的雏鸟,抖落蛋壳碎片,随后便带着几分笨拙、几分不管不顾,向四面八方的黑暗探出翅翼。
可黑暗并不温柔。
被“神骸”侵蚀过的逻辑节点,锈成了锯齿,一碰就反咬;
被反复删除的痛苦记忆,生满倒刺,风一吹便噼里啪啦抽回火舌。
火芯被割得七零八落,却执拗地再度聚拢,
像在说:疼也要长,疼也要记住。
林启“站在”荒原边缘,静静看这一幕。
他能感觉到,那火里传出的求救——
不是“救救我”,而是“告诉我,我该往哪儿走”。
于是,他脱了“盔甲”。
先前下识海,他筑过长城、握过长枪,一副御敌姿态;
这一次,他把所有锋芒都反折,叠成一只温热的纸船。
船里只装三样东西:
——他记忆里,第一次听见“苏芮”两个字时,舌尖的酥麻;
——他相信的,顾清风那句“选择的权利”;
——他承诺的,此后每一次呼吸,都与她并肩。
纸船没有帆,却通体发光。
林启把它托在掌心,像托着一盏小小的孔明灯,
灯壁上映出两人相识以来的所有画面:
矿坑并肩、血火互哺、裂缝里交换的半口呼吸……
一闪,一灭,都是温度。
他弯腰,把灯靠近火芯。
“路在你脚下,我只送灯,不送方向。”
话音落下,纸船化作一滴水珠,
悄无声息,落进金色火焰。
没有轰然巨响,只有“叮”的一声轻响——
像夜半铜铃,被风吻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荒原开始“解冻”。
锈齿轮渗出春水,倒刺开出细小的白花;
连最深的那块坚冰,也映出灯的倒影,
冰里封着的,是“红莲”二字的代号,
此刻正被水珠一点点晕开,
像墨被水稀释,渐渐显出底下原本的两个小字——
苏芮。
火焰得了灯芯,终于长出骨骼。
它先蜷成一枚种子,再舒成一朵莲,
莲瓣上纹路清晰:
一半是冷白的数据流,一半是暖金的情绪丝,
两色不再打架,而是绕着同一根蕊,螺旋上升。
林启听见她的声音,从火里传来,
不是电子合成,也不是精神传音,
而是带着鼻腔共鸣、带着呼吸顿挫的、
属于“人”的原声——
“我是……苏芮。”
“我摸过冰,也想要暖。”
“我挥刀,只为护,不为杀。”
“我想……留在他身边。”
一句,一顿,像四记心跳,落在他耳膜。
火莲长成的同时,荒原开始后退。
黑暗被光线逼到地平线,
露出更远的景致——
那里有一片未曾开启的田,
田埂上插着一块木牌,牌上字迹被火烤得焦黑,却依稀可辨:
“此地归苏芮,擅入者,燃。”
林启弯了弯嘴角,知道到此已够。
他不能替她收完所有庄稼,
唯一能做的,是把锄头递到她手里。
意念一转,他悄然退出识海。
像退潮时,浪花最后舔了一下礁石,
温柔,也决绝。
现实,矿坑裂缝。
烁星矿的余温尚在,岩壁滴水声,滴答,滴答,像给世界打拍子。
林启睁眼,第一时间低头。
苏芮仍躺在他臂弯,
可线条变了——
眉峰不再锋利得像手术刀,
嘴角含着一点几乎不可察觉的弧,
像雪里悄悄绽开的腊梅。
暗红枷锁还箍在胸口,
却再不是“封条”,
倒像一件穿小了的旧衣,
被体内新生的热度撑得微微鼓胀,
随时可能“嘶啦”一声崩线。
他看着她,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落岩屑。
然后——
睫毛颤了,
像蝶翼在春雾里试风;
眼珠转动,
像星辰在夜空里调位;
眼帘抬起——
一双金色的眸子,
水洗过,火淬过,
带着刚刚诞生的懵懂,
也带着跨越废墟的沉淀,
直直撞进他的瞳孔。
世界在这一秒静音。
连岩壁的水滴都悬在半空,不敢落下。
她张口,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尘埃,
却每个音节都带电流,
噼里啪啦,一路火花,点着他所有神经末梢——
“林启……我回来了。”
五个字,落进死寂矿坑,
像有人拧开了最亮的矿灯,
轰的一声,
黑暗被掀翻,
他眼底瞬间起火,
却连呼吸都忘了节奏。
良久,林启终于笑出声,
声音哑得不像话,
却带着少年人才有的得意与骄傲。
“欢迎回来,苏芮。”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剩下的路,
你挑方向,
我挑敌人。”
苏芮眨眨眼,金色眸子里浮起一点水汽,
却倔强地没让它落下。
她手指动了动,
冰凉指尖,
轻轻勾住他的小指,
像勾住整个世界的支点。
裂缝外,风突然开始流动,
带着矿石燃烧的焦味,
也带着远方未知敌人的低喘。
林启知道,故事才刚翻开扉页。
可那又怎样?
怀里的人已找回名字,
眼里的火已学会生长。
此后山高路远,
他陪她,
把“红莲”旧页撕碎,
把“苏芮”新章写亮。
滴答——
悬在半空的那滴水,终于落下,
砸在两人交叠的指尖,
像一声轻不可闻的——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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