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锐资本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晨雾还没散尽,渡轮的轮廓像墨色的剪影,在金箔般的波光里缓缓移动。琴叶榕的叶片舒展着,把斜斜照进来的晨光切成细碎的光斑,有的落在彭博终端机的屏幕上,让那些跳动的红绿数字多了点暖意,有的则飘到张敏的手背上,像片轻轻颤动的羽毛。
她刚把远东航运的最新持仓数据调出来,指尖还停在回车键上——这是她每天上班后的固定动作,盯着那串数字看三分钟,确认仓位没出任何差错。终端机发出轻微的嗡鸣,数据流像条沉默的河,载着港股市场的金钱与欲望无声奔涌。角落里的索尼特丽珑电视开着,女主播用标准的粤语念着早间财经快讯,“恒指开盘微涨0.3%,航运板块延续昨日强势……”声音不大,刚好能盖过键盘的敲击声,成了这间安静办公室里最妥帖的背景音。
张敏端起桌角的玻璃杯喝了口温水,杯子是陈峰上周让行政部换的,说塑料杯盛热水不健康。水的温度刚好,顺着喉咙滑下去,让她想起小时候在铁皮棚里喝的凉茶——那时候水要在煤炉上烧半天,晾到温吞才能喝,杯沿总沾着点煤烟味。她甩了甩头,把那些零碎的记忆压下去,指尖重新落在键盘上,准备把航运股的走势图表导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咚咚”声突然从电视里炸出来——是突发新闻的片头音乐,尖锐得像警报。张敏的手指猛地一顿,抬头看向屏幕。原本播放行情的画面被鲜红的“特别报道”四个大字占满,字体加粗,边缘还闪着刺眼的白光。女主播的语速骤然加快,脸上职业化的微笑消失了,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紧绷:“本台刚刚收到的紧急消息,英国与阿根廷政府已于伦敦时间今日凌晨两点,在白金汉宫签署全面停火协议,马岛战争正式宣告结束——”
“嗡”的一声,张敏感觉脑子里像有根弦断了。她的呼吸猛地顿住,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僵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电视里的画面已经切到了香港联交所的交易大厅,平日里还算有序的场景此刻乱成了一锅粥:穿红马甲的交易员们站在工位上疯狂挥臂,手里的单据飞得到处都是;有人把电话听筒抓在耳边,另一只手还在拼命敲打着报价机,嗓子喊得沙哑;更远处,几个散户模样的人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脸上是掩不住的恐慌,他们的影子被顶灯拉得很长,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张张揉皱的纸。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财经评论员被摄像机围在中间,他的领带歪歪斜斜挂在脖子上,额头上全是汗,连鬓角的头发都湿了。他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航运股!所有航运股全崩了!马岛战争概念是假的!是泡沫!现在泡沫破了,所有前期爆炒的标的全被打回原形!这不是回调,这是屠杀!是针对所有追高散户的屠杀!”
张敏的目光死死盯着电视下方的滚动资讯条。那些白色的文字飞快地闪过,直到“远东航运”四个字跳出来——那几个字像一抹凝固的血,后面紧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绿色数字:-45%。
后背的冷汗瞬间渗了出来,顺着脊椎往下滑,把衬衫都浸湿了。那种熟悉的恐惧攥住了她——不是对亏损的恐惧,是对“失去一切”的恐惧。就像小时候,台风天里铁皮棚的屋顶被风吹得哐哐响,她缩在角落里,看着母亲把仅有的几件衣服塞进纸箱,生怕下一秒屋顶就会被掀飞,他们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那时候她就知道,有些东西看起来抓在手里,其实风一吹就没了。
她的指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在键盘上飞动,手指因为颤抖而有些不听使唤,好几次按错了键。她调出峰锐资本的核心持仓系统,输入管理员密码,然后重重按下回车键。屏幕中央的光标开始闪烁,白色的光点一下一下,像在敲打着她的心脏。
一秒。
两秒。
这两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电视里还在传来混乱的嘶吼声,还有终端机散热风扇的轻微噪音。张敏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她甚至能听见血液在耳朵里流动的“嗡嗡”声。
终于,数据加载出来了。
她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航运股板块”那一行,然后缓缓下移,落在“远东航运”的持仓数额上——
零。
一个清晰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0”。
她还不敢相信,手指滑动鼠标,点开了交易记录。清仓日期是三周前的周一,卖出价是28.6港元——那是这轮疯涨的最高点,之后远东航运的股价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路往下掉,直到今天彻底崩盘。
脊椎窜起的寒意瞬间被一股滚烫的暖流冲垮,那股暖流从胸口涌上来,带着点晕眩的暖意,让她的眼睛都有些发潮。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越过终端机的屏幕,望向办公室靠窗的位置。
陈峰就站在琴叶榕旁边。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定制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腕表。手里拿着一把铜质喷壶,壶身上刻着细密的缠枝纹,是他上次去欧洲出差时买回来的。他正不紧不慢地给琴叶榕的叶片洒水,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一件易碎的瓷器。
水珠落在宽大的叶片上,先是聚成一个小小的水球,然后顺着清晰的叶脉缓缓滑落,在晨光里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他的目光落在叶片上,专注得仿佛窗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窗外的中环已经乱成了一团,无数人在这一刻倾家荡产,从云端跌进泥里,哭喊声、咒骂声顺着窗户缝飘进来,却穿不透他身边那层无形的屏障。
张敏忽然明白了。
陈峰从来都没赌过马岛战争会持续多久,也没赌过航运股会涨到多高。他赌的是“结局”——是所有人都沉浸在泡沫里狂欢时,他早已看清的、那个注定会来的终点。就像去年炒石油期货时,所有人都在追高,他却在油价冲到147美元的前一天清了仓,转头买了黄金。当时她还问过他为什么,他只说了一句“潮水总会退的”。
“见好就收”。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突然撞进她的脑海。以前她觉得这只是句普通的俗语,是散户用来安慰自己的话。可现在她才懂,在这个被欲望裹挟的市场里,能在最疯狂的时候停下脚步,能在泡沫破灭前全身而退,这份清醒比任何精准的分析、任何内部的消息都值钱,是这世上最昂贵的东西。
她的指尖从冰冷的键盘上移开,轻轻落在身下的办公桌上。桌面是巴西红木做的,纹理清晰可见,摸上去温润而坚硬,带着木头特有的质感。那股触感顺着指尖传过来,像一种无声的力量,慢慢漫过她的全身,让她那颗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陈峰转过身。他把喷壶放在窗台上,壶底的水珠滴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的目光落在张敏的脸上,没有问股市跌了多少,也没有提那份停火协议,甚至没提远东航运的崩盘。他只是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普洱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日本那边的地产分析报告,出来了吗?下周要去东京开会,得提前看看数据。”
张敏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她低下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把早已准备好的报告调出来,递到陈峰面前的平板电脑上。屏幕亮起时,她看见自己的倒影——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慌,眼神里多了点什么,是一种被震撼过后的清醒,还有一丝隐约的笃定。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电视还在播放着财经新闻,只是声音被调小了,成了背景里模糊的杂音。琴叶榕的叶片在晨光里轻轻晃动,光斑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张敏看着陈峰认真看报告的侧脸,忽然觉得,刚才那场席卷整个市场的风暴,好像从未在这里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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