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秋。
上海,浦东。
新落成的峰锐音乐学院分校,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矗立在这片繁华的土地上。建筑是冷峻的清水混凝土风格,线条笔直而锋利,像一把插入天际的巨大音叉。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秋日梧桐投下的金色碎光,让这冰冷的建筑,也染上了几分温暖的诗意。空气里,有新割草坪的清新气息,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钢琴内部的,陈年木香。
大礼堂内,座无虚席。
三千个年轻的脸庞,汇聚于此。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未经世事打磨的、对音乐最纯粹的渴望,以及一丝对未来的,初生牛犊般的胆怯。他们是从全国十几万报名者中,被筛选出的幸运儿。在这里,他们将享受全免的学费,以及最顶尖的音乐教育。
舞台中央,一架Fazioli的黑金定制三角钢琴,安静地卧在聚光灯下。它的琴身如墨,镶边似金,在灯光下泛着深邃而华贵的光泽,像一头沉睡的音乐巨兽,等待着被唤醒。
周慧敏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剪裁极简的白色长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天鹅颈。她的脸上,是岁月沉淀下的温润与平静,早已褪去了当年在红馆唱着情歌时的青涩与娇艳。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风靡亚洲的“玉女掌门”,而是这座音乐殿堂的校长。
她在钢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冰凉的黑白键上。
全场瞬间死寂。
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细微风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动。
她没有弹那些让她红遍亚洲的金曲,而是一段陌生的旋律。
音符很慢,很干净。
像清晨第一缕阳光,温柔地落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峦上。没有复杂的技巧,没有炫目的华彩,只有最纯粹的情感,流淌在每一个音符之间。
那旋律里,有青春的迷惘,有成长的挣扎,有坠入深渊的黑暗,更有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奋力拉出深渊的那一瞬,刺目的光。
最后,旋律归于一片辽阔的温柔,像暴雨过后,被彻底洗净的,澄澈的天空。
一曲终了。
她站起身,走到讲台前。台下三千双眼睛望着她,许多年轻的脸庞上,已经挂着泪痕。
“欢迎,来到这里。”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依旧是那么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因为这句话而微微挺直了脊梁的少年,“你们的梦想,很贵。”
“但,会有人为它买单。”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人群,落在了礼堂最后排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很多年前,有一个人对我说,我的声音,值一个亿。”
“后来,他给了我一个唱片公司。”
“今天,我想谢谢那个,给我一座音乐工厂的人。”
她微微鞠躬。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响彻整个礼堂。媒体席的闪光灯,亮成一片白色的海洋,无数的猜测在空气中疯狂滋长。那个“他”,究竟是谁?
后排角落。
陈峰靠在椅背上,他穿着一件最普通的灰色套头衫,与周围那些穿着正装的嘉宾格格不入,像一个误入者。他的口袋里,一部卫星电话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屏幕亮起。
幽蓝的冷光,照亮了他平静的脸。是张敏发来的季度财务简报。
最上方,一个刺眼的数字。
【个人资产:1200亿】
单位,是美金。
那个数字,在屏幕上安静地跳动着,冰冷,抽象,像一个与世界无关的代码。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回那个在掌声中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刚才那段干净的钢琴声。
那个声音,那份情感,比屏幕上那个由无数个零组成的数字,更真实,也更动听。
他按下了锁屏键。
屏幕暗了下去,将那一千二百亿美金,重新关进一片黑暗。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像一粒石子,投入深潭。
无声。
却漾开了整个世界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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