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捷报如同冬日里的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京城的热情。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演绎着呼伦城下的炮火连天，百姓们拍手称快，仿佛那溃逃的哥萨克骑兵是他们亲手赶走的一般。朝廷邸报更是将这场胜利渲染成“皇上圣明，天兵神威”，连带着之前因强推新政、清理旧臣而带来的些许非议，也暂时被这股昂扬之气压了下去。
养心殿内，却依旧保持着与外间喧闹格格不入的冷静。溥仪坐在暖炕上，身上盖着锦被，小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燕窝粥，小口小口地喝着。连日的殚精竭虑，加上这具六岁身体固有的精力限制，让他看起来有些恹恹的，眼底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李德全在一旁伺候着，心疼地劝道：“皇上，北疆大捷，龙心可慰，今日就少看些奏章，好生歇息吧。”
溥仪摇了摇头，将空碗递给李德全，用丝帕擦了擦嘴角。胜利值得欣喜，但他更清楚，这只是一场局部防御战的胜利，依靠的是及时抵达的援军和侥幸采购到的克虏伯快炮。俄国的威胁并未解除，日本在辽东依旧虎视眈眈，帝国的根本性虚弱——工业基础薄弱、资源匮乏——并没有改变。
“呼伦城是守住了，可寿山报上来的弹药消耗……几乎打光了咱们库存的一半。”溥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告诉兵部，加紧向德国、美国催货，尤其是炮弹和发射药。另外，奉天兵工厂的弹药分厂，必须尽快投产，哪怕先仿制最简单的黑火药炮弹也行！”
“嗻。”一旁的书记官连忙记录。
“还有，”溥仪看向徐世昌，“鞍山本溪那边，勘探队有更详细的消息了吗？铁矿品位到底如何？能否直接用于平炉炼钢？”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奉天兵工厂的宏伟蓝图，必须建立在鞍山本溪的钢铁之上。
徐世昌连忙呈上一份刚刚收到的勘测简报：“回皇上，初步勘测显示，鞍山铁矿储量极大，但……多为贫矿，含铁量不高，且含有不少杂质，直接冶炼恐有难度。本溪情况稍好，但矿脉较深，开采不易。”
贫矿……溥仪的小眉头皱了起来。这在他的预料之中，记忆里鞍本地区就是典型的贫铁矿区，需要复杂的选矿工艺。但这又回到了老问题——技术、设备！
“把简报抄送格物院和即将成立的钢铁公司。”溥仪沉吟道，“让他们研究浮选法和磁选法选矿的可行性。同时，继续向国外询价，采购选矿和烧结设备。”
他知道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而且很可能再次被外国公司拿捏。但这一步，绕不过去。
科技的突破，并非总是轰轰烈烈。就在溥仪为宏观布局焦心之时，西苑兵工厂的一些角落里，正发生着一些看似微小，却意义深远的改变。
在李振声的实验室旁边，一间新辟的“微生物实验室”里，助手们正在按照皇上提出的“无菌操作”和“纯种培养”概念，尝试改进青霉素菌种的培育。他们用酒精灯火焰灼烧接种环，使用高压蒸汽灭菌（利用改造后的蒸汽锅炉）处理培养基，虽然设备简陋，流程繁琐，但染菌率确实开始缓慢下降。这意味着，发酵的稳定性和青霉素的产量，有了更坚实的基础。
而在橡胶研究小组，一次意外的失败却带来了转机。一名工匠在尝试用硫磺和鱼油混合处理生胶时，不小心将比例搞错，加热时间也过长，得到了一块依旧有些黏腻、但弹性却明显改善的胶块。虽然距离真正的硫化橡胶还很远，但这偶然的发现，却让研究人员意识到，助剂和工艺的组合可能有无穷多种，他们摸索的方向或许并没有错。
更令人惊喜的是来自“铁牛”项目组的反馈。第一批三辆经过赵铁柱团队改进的“铁牛乙型”原型车，被紧急运抵辽东前线，配属给吴佩孚手下的工兵部队试用。在随后一次拔除日军外围据点的战斗中，其中一辆“铁牛”利用其有限的装甲防护，抵近日军土木工事，用车载的一挺改进型加特林手摇机枪（仿制并简化了格林机枪，射速远超步枪）进行火力压制，为步兵突击创造了宝贵机会。虽然这辆“铁牛”在战斗后被日军小口径野炮击中履带而瘫痪，但其在实战中展现出的价值，让前线将领大为振奋，立刻打报告要求加大订购数量。
实战的检验，是最好的催化剂。赵铁柱接到反馈后，一边着手改进履带防护，一边开始琢磨皇上提过的“旋转炮塔”的可能性。
然而，南方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却因陈其美的落网而暗流涌动。上海的消息通过密电传来：陈其美在押送南京途中，企图咬舌自尽未遂，如今被严密看管，审讯进展缓慢。而孙文则在张之洞的“建议”下，离开了上海这个是非之地，乘船南下广州，对外宣称是“考察粤省新政，联络侨胞支援抗战”。
但内务稽查司安插在孙文身边的暗桩回报，孙文南下途中，其手下另一员干将蒋介石，活动异常频繁，多次与福建、江西两地的会党首领秘密会面。
“蒋介石……”溥仪看着这个名字，眼神微冷。这个在另一段历史中搅动风云的人物，如今也开始冒头了。孙文南下，是避祸，还是以退为进？陈其美倒了，他手下这些掌握着实际力量的人，会不会就此偃旗息鼓？
南方，这个帝国的粮仓和财赋重地，依旧潜藏着不小的变数。北疆烽火暂熄，东南阴云未散，帝国的航船，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下，依旧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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