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的钢铁轰鸣尚在耳畔,北京城德胜门外西北方向,一处原属京营、如今被高墙圈起、内外焕然一新的庞大院落,也在一种截然不同的肃穆气氛中,迎来了它历史性的时刻。
黑漆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朱漆匾额,上面是御笔亲书的五个鎏金大字——皇家陆军讲武堂。字迹遒劲有力,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与格物院那块匾额的理性气息迥然不同。
大门两侧,各立着一名持戟卫兵,他们身着崭新的深蓝色呢料军服,肩扛擦得锃亮的燧发枪,枪口套着明晃晃的刺刀,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纹丝不动。仅是这门口卫兵的精气神,就已让许多前来观礼的官员暗自心惊。
院内,巨大的校场被平整得如同镜面,边缘竖立着箭靶、木人,以及一些前所未见的、模拟壕沟与矮墙的设施。校场北端,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制观礼台上,旌旗招展。皇帝朱由检并未身着龙袍,而是换上了一套特意为他定制的、与讲武堂教官服制相似、仅纹饰更为精美的戎装,腰佩一柄装饰性的仪刀,更显英武挺拔。他端坐中央,左侧是以孙应元为首的新军将官,右侧则是以韩爌、王在晋为代表的文武大臣。
校场中央,整齐列队着讲武堂的第一期学员。他们约三百人,分为两个明显的方阵。左侧方阵,约两百人,清一色身着新军蓝色作战服,他们是孙应元从新军第一旅及正在组建的第二旅中,遴选出的有功基层军官和表现优异的士兵。这些年轻人脸上还带着战场硝烟洗礼过的坚毅与沉稳,眼神中充满了对新知识的渴望以及对皇帝的狂热忠诚。
右侧方阵,则略显参差,约百人,穿着各色边军的号衣服饰,他们是皇帝下旨从九边重镇——蓟镇、宣府、大同、山西、延绥、宁夏、固原、甘肃、辽东——选拔来的青年军官或军户子弟。他们大多面带风霜,眼神中除了好奇,还带着几分审视、几分不易察觉的倨傲,甚至是一丝被强行召来“学习”的不情愿。对于这支传说中的“天子亲军”和其推崇的“新学”,他们心中存疑。
吉时已到。担任讲武堂总办的孙应元,大步走到观礼台前,面向学员方阵,声如洪钟:“陛下有旨,皇家陆军讲武堂,开堂!”
“万岁!万岁!万岁!”新军学员方阵爆发出整齐划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浪直冲云霄。而边军学员方阵的应和声则显得稀稀拉拉,颇为尴尬。
孙应元眉头微蹙,但并未多言,转身向朱由检行军礼:“启奏陛下,皇家陆军讲武堂第一期学员,应到三百零七人,实到三百零七人,列队完毕,请陛下训示!”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观礼台边缘,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他的眼神沉静而有力,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实,直抵人心。
“朕的将士们!”清越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铁皮喇叭,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今日,站在这里的,有随朕于蓟镇血战、扬我国威的新军健儿!也有来自九边、世代为国戍边的忠勇之后!你们,皆是我大明武人之脊梁!”
开场白,先肯定了所有人的价值,尤其是那些边军学员,听到皇帝提及他们“世代戍边”的功绩,腰杆不由得挺直了几分。
“然则!”朱由检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凌厉,“昔日之荣光,不足以应对未来之挑战!建奴弓马娴熟,是其长技,我大明若只知以其之道还治其身,何时可竟全功?流寇依仗流窜,是其狡诈,我官军若只知尾随追剿,何时可靖地方?”
一连串的反问,让校场上鸦雀无声,尤其是边军学员,他们大多习惯于传统的战法,从未如此直接地被质问其有效性。
“朕创立此讲武堂,非为否定诸位过往之功勋,乃是为尔等插上腾飞之翼!为大明锻造未来之将星!”朱由检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而充满力量,“在此堂中,朕要求尔等,须恪守三事!”
所有学员,无论新军边军,皆凝神静听。
“其一,忠诚!”朱由检目光如电,“尔等手中之铳炮,身上之甲胄,皆源于国帑,源于黎民血汗。尔等之忠诚,首在忠于大明,忠于朕!军令如山,令行禁止,此乃军队之魂魄!若有心怀二志、阳奉阴违者,讲武堂之门,不为其开!大明之军,不容其存!”
“忠于大明!忠于陛下!”新军学员再次狂热高呼,边军学员此次的应和声明显整齐响亮了许多。
“其二,谋略!”朱由检继续道,“匹夫之勇,可为什长;统兵之将,必通谋略!在此堂中,尔等将不再仅仅学习如何砍杀,更要学习如何看图、如何测算、如何分析敌情、如何规划粮草、如何协同各营!战争,是勇气与鲜血的碰撞,更是智慧与计算的较量!朕要的,是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将,而非只知冲锋陷阵的莽夫!”
这番话,在一些习惯了猛打猛冲的边军学员听来,颇为新奇,甚至有些难以理解。打仗,不就是看谁更狠、更能拼吗?
“其三,技术!”朱由检抬手指向校场上陈列的燧发枪、野战炮,以及一些他们叫不出名字的观测器材,“此乃格物院之心血,亦是我大明克敌制胜之利器!尔等必须精通手中火器之原理、性能与极限,必须了解炮兵如何与步兵协同,必须知道如何利用新的通信手段掌握战场!拒绝新器,固步自封,唯有败亡一途!蓟镇之捷,已证明此点!”
提到蓟镇大捷和燧发枪,新军学员们脸上洋溢着自豪,而边军学员们则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羡慕,有不信,也有深思。
“忠诚、谋略、技术! 三者缺一不可!”朱由检总结道,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此乃皇家陆军讲武堂之校训,亦是我大明新军未来之脊梁!朕希望,尔等在此潜心向学,磨砺己身。待到他日学成,无论是重返边关,还是效力于新军,皆能成为栋梁之材,为朕,为大明,扫清寰宇,再开太平!”
“扫清寰宇!再开太平!”
“万岁!万岁!万岁!”
这一次,三百零七名学员的呼喊声彻底融为一体,如同滚滚雷霆,震撼四野。无论他们来自哪里,怀着怎样的初衷,此刻都被皇帝描绘的蓝图和寄予的厚望所点燃。
训话完毕,孙应元宣布讲武堂正式开课。第一期学员将被分为数个班次,学习内容包括:步兵操典与战术、基础炮兵协同、简易测绘与地图判读、参谋作业入门、军事工程基础、以及最重要的——政治训导。
观礼台上,朱由检对身旁的孙应元低声道:“孙卿,边军学员中,若有可造之材,当悉心培养,亦可暗中观察其心性。新军之理念,需由此处,逐步渗透至九边。”
“臣明白。”孙应元肃然应道,“已安排教导官重点关注。只是……新旧理念融合,恐非易事。”
朱由检望向那些开始有序离开校场、走向讲堂的学员背影,目光深邃:“无妨。种子已然播下,静待其生根发芽便可。记住,思想之阵地,我不去占领,敌必占领。这讲武堂,就是朕占领未来军事思想的桥头堡。”
随后,在孙应元等人的陪同下,朱由检视察了刚刚建成的讲堂、藏书楼(内有不少徐光启、孙元化等人翻译或撰写的兵书、几何原本等)、以及学员宿舍。一切都透着崭新的气息,以及一种迥异于传统军营的、强调学习与纪律的独特氛围。
在藏书楼,朱由检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茅元仪。这位历史上《武备志》的编纂者,如今也被征召入讲武堂,担任兵法教官。
“茅卿,”朱由检勉励道,“你熟读历代兵书,于此地,正可将古之智慧与今之利器相结合,走出一条新路。”
茅元仪激动得脸色通红,深深揖首:“臣定竭尽所能,不负陛下厚望!”
离开讲武堂时,朱由检回首望去,那高悬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知道,这里走出去的,将不再是旧式的武将,而是懂得为何而战、如何而战的新式职业军官。这支力量的成长,将比任何坚船利炮,更能决定大明未来的命运。
讲武堂的的开训,标志着大明军事改革的触角,开始从单纯的装备更新与战术革新,深入到了最核心的人才培养与思想塑造领域。一颗颗蕴含着新思想的种子,已在这德胜门外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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