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的决策尚在紧锣密鼓地酝酿,官方勘探队的组建与派遣还需时日,但“澳洲有金”这头名为贪婪的巨兽,一旦被从潘多拉魔盒中释放出一丝气息,便再难轻易收回。尽管朝廷明面上对此讳莫如深,严密封锁消息,但那股源自黄金的、几乎能扭曲时空的吸引力,依旧如同具有穿透力的次声波,无声无息地渗过高墙深院,精准地撩拨着帝国东南沿海某些特定人群最为敏感的神经。
广州、泉州、漳州、月港……这些自古以来便与海洋共呼吸的城市,其血脉中流淌着冒险与逐利的基因。在官府的告示栏依旧张贴着鼓励移民东宁省(台湾)的优厚条例时,在一些顶级的商会会馆、隐秘的私港、甚至某些与海防衙门或水师将领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深宅大院内,一种更加炽热、更加隐秘的躁动正在发酵。
“陈老板,消息可靠吗?南边那片新发现的大陆,当真……有那种东西?”泉州港一家临海茶楼的雅间内,一位身着锦缎、手指上戴着硕大玉扳指的米商压低声音,向对面一位面色黝黑、眼神精悍的中年人问道。这中年人姓陈,祖上三代经营海贸,虽非顶尖巨富,但在沿海的船主、水手圈子里人脉深厚,消息灵通。
陈老板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浓茶,目光扫过窗外港口内如林的桅杆,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李老板,这世上的事,空穴不来风。朝廷越是捂着盖着,越说明里头有真东西。你可知道,前些日子从南边回来的那艘快船,除了官面上的人,还有谁下来了?”
李老板身体前倾,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是我一个远房表侄,在船上当二副。”陈老板的声音压得更低,“他亲口告诉我,他们在那边的一条河里,随便淘淘,就弄到了这个——”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动,做出一个金灿灿的手势,“虽然不多,但确确实实是金子!而且听他们测绘的人私下嘀咕,那河上游的山势走向,很像是有大矿的样子!”
李老板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海。“朝廷那边……”
“朝廷?”陈老板嗤笑一声,“朝廷自然是想吃独食。可那么远的地方,天高皇帝远,朝廷的手再长,能一下子全捂住吗?等他们的勘探队慢悠悠地过去,再慢悠悠地探明,黄花菜都凉了!这头啖汤,咱们不喝,难道留给后面的人?”
“说得对!”李老板猛地一拍大腿,“富贵险中求!陈老板,你有门路,有船,我出本钱!咱们合伙,组织一支船队,抢在朝廷大队人马之前南下!”
类似的对话,在东南沿海的许多角落悄然上演。信息的碎片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拼接、传递、放大:有从广州港水兵口中流出的关于那艘快船异常严密的守卫和卸载的神秘小箱子的描述;有格物院驻地方分院某些低级吏员或工匠被突然抽调、去向不明的传闻;更有甚者,不知从何处流出了一张极其简略、标注着巨大误差的“南方大陆”轮廓草图,上面用朱笔在东部海岸某处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旁边隐约写着“金”、“河”等字样。
这些真伪难辨的信息,如同散落的火星,掉落在早已被“南洋富庶”、“西洋珍宝”等传说浸润得干燥无比的心田上,迅速燃起了无法扑灭的野火。
一股自发的、由民间资本和冒险家驱动的“南下浪潮”,开始悄然涌动。
一些拥有海船的中小商贾开始秘密串联,筹集资金,改装船只。他们将原本用于贸易的货船加固船体,增加水柜容量,囤积远超常规航程所需的粮食、腌肉和淡水。他们招募的,不再是普通的商船水手,而是那些熟悉远海航行、胆大包天、甚至在某些灰色地带混迹过的亡命之徒,许以“发现金子,按份均分”的重利。
一些与郑芝龙旧部有联系、或者本身就是出身海寇后被招安的地方豪强,也按捺不住。他们利用自身对航海的熟悉和手下拥有敢战之徒的优势,开始秘密打造或搜集适合远航兼有一定武装的船只,磨刀霍霍。
更有甚者,某些嗅觉敏锐的世家大族,也开始动用其在官场的影响力,试图打探更确切的消息,或者以投资“南洋新拓殖地”的名义,暗中资助这些私下的探险行动,以期在未来可能形成的利益格局中分一杯羹。
码头上,原本准备运往台湾的建材和农具旁,开始混杂进一批批特制的淘金盘、简易的镐头、筛网,以及大量用于在陌生环境中交易的廉价玻璃珠、小镜子、铁器等物。酒馆里,水手们不再仅仅谈论马尼拉的香料和倭国的白银,而是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询问着前往“南方大陆”的航线、季风规律,以及那片土地上可能存在的危险。
这股暗流汹涌的“南下浪潮”,其组织者大多并非毫无经验的莽夫。他们仔细研究过沈廷扬探险舰队公开的部分航行报告,重金贿赂或结交那些参与过远洋航行、甚至是从南洋招募来的老水手,试图拼凑出相对安全的航线。他们知道此行风险极大——陌生的海域、变幻莫测的风暴、可能的疾病、未曾接触的土着,以及……同样被黄金吸引而来的、虎视眈眈的竞争者。
然而,在“遍地黄金”的传说面前,所有这些风险似乎都成了必要的赌注。一种“抢先一步就能一夜暴富”的狂热心态,驱使着这些人义无反顾地投入这场豪赌。
当朝廷的“皇家澳洲矿务勘探总队”还在工部衙门的文书流程和人员甄别中缓慢推进时,第一批由民间自发组织的、大小不一的探险船队,已然趁着初夏的东南风,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然驶离了帝国东南的一个个偏僻港湾或秘密锚地,扯起风帆,向着那片笼罩在迷雾与黄金传说下的南方大陆,破浪前行。
站在岸边的送行者,望着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的帆影,眼中充满了期待、焦虑与贪婪。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放出的,不仅仅是一支支寻找财富的船队,更是一股可能改变帝国海外拓殖进程、甚至引发未知冲突的狂野力量。
南下的浪潮,已不可阻挡。而这片浪潮之下的暗礁与漩涡,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凶险。帝国的意志与民间的贪婪,即将在那片遥远的南方土地上,迎来第一次正面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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