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沈阳)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酷烈。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这座曾经充满勃勃野心的都城,卷起街道上的积雪和垃圾,拍打着那些日渐破败的屋檐门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混合着柴烟不足的呛人烟味、牲畜粪便的骚臭,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腐朽和衰亡的味道。
昔日后金政权的核心,那座被称为“皇宫”的简陋宫苑,如今更像是一座巨大的、阴森的囚笼。宫墙斑驳,守卫稀疏,偶尔走过的太监或宫女也都低着头,脚步匆匆,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
暖阁(如果那四处漏风的房间还能称之为暖阁的话)内,炭盆里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仅能驱散一小片区域的寒意。多尔衮裹着一件厚重的、边缘已经磨损的貂皮大氅,蜷缩在铺着旧兽皮的炕上,剧烈地咳嗽着。他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今只剩下浑浊与疲惫。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
“药……药呢?”他嘶哑着嗓子,向旁边侍立的一名包衣(家奴)问道,声音虚弱得几乎要被风声盖过。
那包衣惶恐地跪下:“回……回主子,府库里最后一支老山参,上月就用完了。太医说……说城内现在连像样的黄芪、当归都找不到了,关内的商路,早就……早就断了……”
多尔衮闻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无力地挥挥手,让包衣退下。
断了。是啊,什么都断了。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曾几何时,他多尔衮,与兄长皇太极一起,带领着八旗劲旅,跃马扬鞭,纵横辽东,打得大明边军闻风丧胆,甚至数次破关而入,兵临北京城下,那是何等的威风!那时的盛京,虽不如北京繁华,却也充满了蒸蒸日上的朝气,是无数蒙古部落、朝鲜使臣乃至某些心怀叵测的明国官员暗中巴结的对象。
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是从那个北京的皇帝,那个名叫朱由检的年轻人,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沉溺于党争和内耗,开始大力整顿军政,推行所谓“新政”开始?是从大明的新军换装了射速更快、打得也更准的燧发枪,并且学会了修筑那种难以攻克的棱堡开始?还是从大明那种不依赖风力、冒着黑烟的战舰出现在辽东沿海,彻底断绝了他们从海上获取补给甚至骚扰明国后路的可能开始?
多尔衮的思绪混乱而痛苦。他想起了皇太极在松锦之战中身受重伤,最终不治身亡。那时,他凭借威望和手腕,压制住了豪格等潜在竞争者,成为了实际上的摄政王。他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才能,即使不能恢复昔日的扩张势头,至少也能守住这份基业。
可他错了。大错特错。
大明不再仅仅满足于防守。他们用羊毛和茶叶,轻易地笼络、分化了漠南蒙古各部,使得大金的侧翼完全暴露。他们在辽西走廊修建起一道又一道坚固的堡垒群,配属重兵,像铁锁一样牢牢锁住了他们西进的通道。他们甚至……甚至在遥远的南方,从荷兰人手里夺回了那个大岛(台湾),建立起强大的海军!
经济封锁,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铁器、药材、布匹、食盐……所有关乎国计民生的物资,都难以获得。内部原本就存在的权力斗争,在生存资源的极度匮乏下,变得愈发激烈和赤裸裸。代善、济尔哈朗等老牌贝勒对他阳奉阴违,豪格等人更是暗中串联,蠢蠢欲动。他试图改革,试图集中权力,却处处掣肘,举步维艰。
“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多尔衮感到喉头一甜,他用手捂住嘴,摊开掌心,一抹刺目的猩红映入眼帘。
他呆呆地看着那血迹,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黯淡了下去。完了,一切都完了。不是败于沙场,而是困死于这孤城之中,亡于这无形的枷锁之下。
“十四叔!十四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外面传来,打破了室内的死寂。多铎,他的同母弟,也是他现在为数不多还能信任的人之一,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惶和愤怒。
“哥!豪格那帮人,他们……他们正在密谋!他们想逼您退位,让豪格那个蠢货来主持大局!还说……还说要把我们正白旗的牛录都瓜分掉!”多铎气得脸色通红,手按在刀柄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让我带兵去把他们……”
“住口!”多尔衮用尽力气喝止了他,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动武?向谁动武?向自己人?我们还有多少兵?多少粮?多少火药?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明军,内部再自相残杀,是想让爱新觉罗的子孙,死绝在这盛京城吗?”
多铎愣住了,看着兄长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满腔的怒火化为了无力的悲凉。
“可是……十四叔,我们难道就这么……”
“天命……不在我大金了。”多尔衮打断他,声音缥缈,“朱由检……他看得比我们远,做得比我们狠……他不用刀兵,却已让我们……山穷水尽。”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想穿透那灰暗的天空,看清那远在北京的对手。“我……不甘心啊……”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阵抽搐,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炕上的兽皮。
“十四叔!”
“主子!”
多铎和闻声冲进来的包衣惊恐地扑上前。多尔衮的手无力地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颓然垂下。他那双曾经充满野心与智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带着无尽的悔恨、不甘与困惑,最终失去了所有神采。
后金最后的顶梁柱,在内外交困、忧愤交加中,轰然倒塌。
消息很快传开,本就摇摇欲坠的盛京,瞬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多铎试图凭借兄长余威和自己掌控的部分兵力强行继位,但豪格、代善等人岂会答应?各方势力为了那点残存的权利和资源,在盛京城内展开了更加疯狂和丑陋的倾轧与争夺,甚至爆发了小规模的火拼。后金政权,在建州女真崛起之地,迎来了它彻底的分裂与终结性的混乱。
而这一切的喧嚣与挣扎,都被盛京城外,那些穿着厚实棉袄、配戴着崭新燧发枪、站在新修建的了望塔上的大明新军哨兵,冷静地记录了下来。
一封来自辽东前线的紧急军报,通过那根连接山海关与北京的有线电报线路,将“多尔衮病逝,建虏内乱”的消息,瞬息之间,传到了紫禁城的御案之上。
朱由检看着电文,脸上并无太多意外的表情,只是轻轻地将那份薄薄的纸放下,望向北方。
“传旨辽东新军,”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终结一个时代的决断,“时机已至。兵不血刃,接收盛京。持续数十年的辽东战事,该彻底结束了。”
凛冬的寒风依旧呼啸,但覆盖在辽东大地上的,除了冰雪,更有一层名为“新生”的土壤,等待着春日的融化和帝国的耕耘。一个困扰帝国数十年的噩梦,终于到了醒来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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