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华扣押十三名军官、查封各营账房的两道命令,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京营这潭表面平静、实则腐臭的死水。短暂的死寂过后,潜藏在暗处的贪婪与戾气彻底爆发,化作一场裹挟着疯狂的惊涛骇浪,朝着点将台猛扑而来!
“欺人太甚!李邦华你敢!”
一声暴喝陡然从点将台东侧炸响,如同惊雷劈裂沉闷的空气。成国公朱纯臣再也无法维持那强装的镇定,他猛地从交椅上弹起,右手狠狠挥出,将身前那张厚重的红木长案整个掀翻 ;案上的兵册账簿哗啦啦散落一地,墨水瓶摔在青砖上,乌黑的墨汁溅得四处都是,甚至溅到了身旁五军营参将的官袍下摆,留下一片刺目的污渍。
他面色铁青如锅底,双目赤红似燃着炭火,指着李邦华的手指因极致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李邦华!你一个靠耍嘴皮子上位的酸腐文人,也敢在京营撒野?!”
“京营乃我大明开国勋贵世代经营之地,是护佑京师的根本!你凭什么拿着一道圣旨,就敢在此肆意妄为,构陷我等忠良?” 朱纯臣向前逼近两步,唾沫星子随着嘶吼飞溅,“什么空额?什么贪墨?分明是你这奸臣串通文官集团,欲借机清除武勋、废黜祖制,好让你们一手遮天!”
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精准戳中了台下那群既得利益者的痛处。站在人群前排的,是靠着祖荫在京营挂职吃饷的纨绔军官,是依附朱纯臣等勋贵充当爪牙的兵痞头目,是平日里克扣军饷、倒卖军械的营中胥吏 —— 李邦华的清查,不仅要断他们的财路,更要砸他们的饭碗,甚至可能让他们之前的贪腐行径暴露,落得抄家问斩的下场!
“国公爷说得对!文官欺人太甚!” 朱纯臣的贴身护卫统领周彪率先响应,此人常年跟着朱纯臣作恶,手里沾着不少克扣军饷的黑账,此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狗,拔出腰间短刃,朝着点将台方向挥舞,“咱们兄弟在京营流血流汗,凭什么要被这酸秀才拿捏?!”
“他们就是要逼死我们武人!” 一名满脸横肉的千户嘶吼着,此人正是五军营李参将的亲信,靠着虚报两百兵额敛财多年,如今李参将被抓,他第一个慌了神,“兄弟们!再不反抗,咱们都得被抄家砍头!”
“抢回账册!救出将军!”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戾气。早已被朱纯臣暗中收买的家丁、心腹,开始用力推搡前排那些尚且犹豫的老弱兵卒,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点将台汹涌而去。有人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块,有人夺过维持秩序兵丁手中的木棍,甚至有亡命之徒直接抽出行军刀,寒光闪烁间,杀气腾腾地往前冲。
场面瞬间失控!
“住手!都给老夫停下!”
一声沉雷般的怒喝陡然响起,英国公张维贤猛地从点将台后侧站出,手中长剑 “唰” 地出鞘,寒光映着他凝重的面容。他在京营坐镇三十余年,威望深重,此刻须发戟张,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躁动的人群:“京营乃国之屏障,岂容尔等肆意妄为?!谋逆作乱,是要诛灭九族的!”
他跨步挡在李邦华身前,对朱纯臣怒目而视:“成国公!你身为京营总督,不思平息乱象,反而煽动哗变,是要陷我等勋贵于万劫不复之地吗?!立刻下令制止,尚可挽回!”
朱纯臣此刻已是骑虎难下,见状冷笑一声:“张维贤!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李邦华要断我们的活路,你却帮着外人,莫不是也想分一杯羹?今日之事,要么他撤令放人,要么鱼死网破!”
“你……” 张维贤气得浑身发抖,转头对着人群高声疾呼:“尔等皆是大明将士,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朱纯臣虚报空额、贪墨军饷,才是真正害你们受苦的罪魁祸首!陛下圣明,今日清查,正是要还大家一个公道,让足额粮饷落到实处!莫要被奸人蛊惑,走上不归路!”
然而,人群早已被愤怒和恐慌冲昏了头脑,张维贤的话如同石沉大海。周彪更是叫嚣着:“兄弟们别听他的!张维贤和李邦华穿一条裤子!今日不杀了这两个奸贼,我们都没有好下场!冲啊!”
话音未落,他便带着几名悍匪率先冲上点将台台阶,长刀直劈向张维贤。张维贤怒喝一声,挥剑格挡,“当” 的一声金属交鸣,火星四溅。他虽年近六旬,却常年习武,身手依旧矫健,长剑舞动间,逼退了前排几名悍匪。
“保护国公爷!保护李大人!” 张维贤的十余名亲兵立刻抽出长刀,与李邦华的护卫汇合,在点将台边缘结成一道半圆防线。李邦华的贴身护卫首领赵武高声喊道:“多谢英国公仗义相助!今日便与尔等共存亡!”
张维贤剑挑一名悍匪手腕,沉声道:“李大人奉旨行事,老夫岂能让你孤身犯险!今日之事,老夫与你一同承担!”
混乱愈发激烈,更多的兵痞如同疯魔般涌来,石块、木棍如同雨点般砸向防线。一名亲兵为了护住李邦华,后背被石块狠狠砸中,闷哼一声倒地;另一名护卫被两名兵痞夹击,胳膊被长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甲。
张维贤奋力挥舞长剑,斩杀两名冲得最凶的悍匪,却因顾及身后的李邦华,动作受限,肩头被一根铁棍擦过,火辣辣地疼。他喘息着对李邦华道:“李大人,这些人被猪油蒙了心,老夫拦不住了!快向营外撤退!”
李邦华脸色凝重,高声对人群中的锦衣卫喊道:“沈锐!动手!拿下首要煽动者!”
混在人群中的锦衣卫缇骑百户沈锐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对身旁的缇骑使了个眼色。几名缇骑如同影子般穿梭,专攻周彪等核心头目,可人群实在太过混乱,他们人数太少,刚放倒一人,便被更多的兵痞包围,一时间竟难以突围。
“拦住他们!挡住!” 赵武挥刀劈开一个试图爬上点将台的悍卒,手臂却被另一根挥来的棍子砸中,闷哼一声,刀险些脱手。张维贤见状,立刻挺剑上前,补上缺口,长剑刺穿那名悍卒的大腿,将其踹下台阶。
可悍匪实在太多,防线在巨大的人数劣势下被不断压缩,原本半圆的阵型渐渐缩成一团,只能勉强护住李邦华和张维贤。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狠狠砸在张维贤的后背,他踉跄一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咬牙道:“李大人,莫慌!老夫还撑得住!”
李邦华被护卫和张维贤紧紧护在中央,官帽早已在推搡中歪斜,袍角被扯破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素色内衬。但他脸上毫无惧色,唯有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决绝。他迎着飞来的杂物和汹涌的敌意,厉声呵斥:“朱纯臣!你煽动军士围攻钦差与英国公,形同谋逆!难道忘了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律 —— 谋逆者,诛灭九族吗?!”
然而,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如同蚊蚋嗡鸣,瞬间被吞没。冲在最前面的兵痞已经爬上了点将台的核心区域,长刀几乎要触碰到李邦华的官袍。朱纯臣站在点将台边缘,看着这混乱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快意。他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枚哨子,放在嘴边,却没有吹响 ;他在等,等一个 “意外”,最好让李邦华和张维贤都死在乱军之中,到时候他再以 “京营哗变、钦差与英国公殉职” 为由,逼迫皇帝向武勋妥协。
他甚至暗中给台下的周彪使了个眼色,嘴角勾起狰狞的弧度。周彪心领神会,悄悄挤出人群,朝着校场西侧的武库方向摸去;他要去抢兵器,让这场哗变彻底失控!
张维贤敏锐地察觉到周彪的动向,心中一惊,高声喊道:“拦住那个穿黑甲的!他要去抢武库!” 可防线已是自顾不暇,根本抽不出人手阻拦。赵武急道:“英国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人快撑不住了!”
张维贤一剑逼退身前悍匪,眼角余光瞥见护卫们个个带伤,防线已是岌岌可危,心中泛起一丝无力。他知道,自己终究没能拦住这场大乱,今日之事,只能寄希望于陛下早有准备。
朱纯臣看着李邦华和张维贤摇摇欲坠的护卫圈,脸上的狞笑愈发狰狞。他仿佛已经看到两人被乱刃分尸的场景,看到皇帝被迫下旨安抚武勋,看到自己依旧能掌控京营、继续贪墨粮饷的好日子。他甚至开始盘算,事后要如何向皇帝 “解释”—— 就说李邦华和张维贤苛待军士、激起哗变,自己拼死弹压,却没能保住二位大人。
就在校场内的混乱达到顶点; 李邦华的护卫防线已被冲得摇摇欲坠,最前排的兵痞已攀上点将台围栏,长刀寒光几乎要擦过李邦华衣襟,朱纯臣脸上那混合着疯狂与得意的狞笑刚要绽开的千钧一发之际 ——
“都给老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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