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杨家院落里灯火通明，却并无喧闹，只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宁静与弥漫在空气中的温情。
兄弟四人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脚步也有些虚浮。
一进门，便被家人团团围住，没有急切地追问考得如何，只有满溢着心疼的关怀。
“快，快坐下歇歇！”杨老太太连忙招呼，杨母和大伯母林氏早已备好了温热适口的清水和软和的布巾，递到他们手中。
堂屋正中的桌子上，早已摆满了不油腻、却十分滋补的饭菜——熬得浓稠的米粥，清蒸的鱼，嫩滑的鸡蛋羹，还有几样清爽小菜。
“都先喝口热汤暖暖胃，一天在里头定是没吃好。”杨母轻声说着，将盛好的鸡汤放到杨景韬几人面前。
大伯母林氏则忙着给杨景邦夹菜：“邦儿，多吃些，瞧这脸都尖了。”
二伯母李氏更是直接将鸡腿夹到了杨景明里，眼中满是慈爱。
杨景曦和其他人则安静地站在一旁，及时地添饭倒水，看向兄长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敬佩与关切。
没有人多问一句关于考试的话，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让他们放松、吃饱、休息好这件事上。
这份无言的体贴与辛勤的照顾，如同温泉水般涤荡了四人身心积攒了一日的紧张与疲惫。
次日，四人恢复了些精神，依旧按时前往私塾。
学堂里的气氛与往日略有不同，同窗们看向去参加县试的十几人都带上了几分好奇与探究。
周夫子面色如常，并未多问县试之事，照常讲学。
待到课业讲授完毕，夫子才缓缓合上书卷，目光扫过下面参加此次县试的十几名学生，淡淡道：“昨日县试已毕，成败暂且不论。然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尔等便将昨日所答经义文章，尽力默写出来，不得交流。”
学堂内顿时一片寂静，只余纸笔沙沙之声。
这既是对记忆力的考验，更是对心态的锤炼。
四人沉心静气，努力回忆昨日的答卷，逐一默写。
文章收上去，周夫子一篇篇仔细看过，时而蹙眉，时而微微颔首。
许久，他放下最后一篇文章，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杨景韬。”他率先点名，“文章沉稳工整，破题精准，释义透彻，字体端方，可见平日根基扎实，心性沉静，此次应有可为。”
这是极高的评价，杨景韬忙起身躬身谢过。
夫子的目光又落在另外几名同窗的文章上，略作了点评，指出其中疏漏不足之处。
随后，他拿起另一份：“杨景明。”
杨景明立刻紧张起来。
“此文倒是出乎老夫意料。”
周夫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审题极为仔细，条例清晰，论证缜密，虽文采稍逊，但胜在严谨踏实，无一字轻浮。此等心细如发的功夫，平日倒未显山露水，很好。”
杨景明闻言，惊喜交加，脸都涨红了，忙不迭地起身行礼。
最后，夫子拿起杨景熠的文章，看的时间最久。
“杨景熠，”他沉吟片刻，“才思敏捷，文采飞扬，观点亦新颖，此乃长处。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字迹稍显潦草，有几处可见匆忙，若能再沉潜三分，戒骄戒躁，成就当在你兄长之上。此次便看阅卷官是喜其才，还是恶其躁了。”
杨景熠面色一凛，心悦诚服地受教。
至于杨景邦的文章，夫子也点了头，只道：“破题尚可，释义平稳，较之以往，大有进益，可见是用心了。”
数日后，县试张榜。
天还未亮，杨父和杨二伯便已等在县衙告示墙外，挤在汹涌的人潮中，紧张地寻找着那几个熟悉的名字。
当“杨景韬——甲等第一名”、“杨景明——甲等第三名”、“杨景熠——甲等第五名”以及“杨景邦——乙等第十七名”的字样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两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紧绷的神经，杨父猛地抓住杨二伯的胳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杨二伯更是直接红了眼眶，挥舞着拳头，险些在人堆里跳起来！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飞回杨家村和私塾。
杨家顿时陷入了狂喜的海洋！
私塾更是名声大噪！
周夫子门下，一次县试竟出了甲等前三占其二、前五占其三的佳绩！
尤其是那案首竟是出自他们私塾！
一时间，“崇文书馆”声名鹊起，成了周边镇甸学子及其父母心中向往的求学圣地，连带着今春前来询问入学的学子都多了数倍。
村里人更是蜂拥而至，提着鸡蛋、瓜果等并不值钱却满是心意的礼物前来道贺。
院子里人头攒动，道喜声、夸赞声不绝于耳。
杨家人脸上洋溢着光彩，热情地招待着乡邻。
然而，待热情的乡邻逐渐散去，家中只剩下自家人时，杨老爷子将依旧沉浸在兴奋中的兄弟四人叫到了跟前。
老人家脸上虽有喜色，眼神却清明而严肃。
“县试过关，值得庆贺，证明你们平日苦读未有白费。”
杨老爷子的声音沉稳有力，“然，切记，这不过是过了第一道门槛，两个月后便是府试，那才是见真章的时候，过了府试，方能称为童生，才有了进学的资格。”
杨父也接口道：“你祖父说得是。万不可因一时得意便忘了形。府试更难，高手更多，需得沉下心来，戒骄戒躁，方是正理。”
杨老太太和杨母们也在一旁柔声叮嘱，无非是让他们安心读书，勿要被虚名所累。
原本因巨大成功而有些飘飘然的兄弟四人，尤其是年纪稍轻、心思更活泛的杨景熠，听到长辈们的教诲，如同被泼了一盆清醒的冷水，脸上的兴奋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的神色。
“祖父，父亲，各位长辈放心，孙儿（孩儿）明白。”
杨景韬代表兄弟几人郑重表态，“县试只是开始，我们定当沉心静气，专心备考府试，绝不敢有半分懈怠轻狂。”
狂喜过后，杨家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沉潜向学的氛围。
兄弟四人将县试的荣耀压在心底，重新埋首于书卷之中，为下一场更严峻的挑战做着准备。
而杨家的未来，也在这份不骄不躁的沉稳中，显得愈发清晰而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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