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老宅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夏天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左腿伤口敷药后传来的阵阵清凉刺痛感。他靠在冰冷的土炕边,手里攥着那个硬邦邦的干粮饼子,却没有立刻吃,目光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中翻江倒海。
这个自称韩立的中年男人,出现得太过突兀,如同从天而降。他那沉稳得近乎冷漠的态度,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以及处理伤口时那娴熟专业的手法,都透着一股绝非普通乡民的气息。还有那封语焉不详的信,“故人”、“渊源”、“井底之事非同小可”……每一个字都像钩子,勾起夏天更深的疑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他到底是谁?那个“故人”又是谁?他们怎么会对夏家的事,尤其是那口井,如此了解?是敌是友?
腿上传来的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灼痛,让夏天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他小口啃着干粮饼子,饼子粗糙硌牙,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吞咽下去。食物下肚,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驱散了部分寒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院门外传来脚步声。韩立回来了,肩上扛着一捆干柴,手里还提着一只已经处理干净的野兔和几个野果。他动作麻利地将干柴堆在灶膛边,生起火,又将野兔用树枝串好,架在火上烤炙。很快,肉香混合着柴火的气息弥漫在屋内,驱散了些许霉味和药味。
这熟悉的烟火气,让夏天恍惚间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但腿上清晰的痛感和母亲不在身边的空寂,立刻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
韩立没有多话,将烤好的兔肉撕下最嫩的部分,递给夏天,又递给他一个野果。“吃吧,补充体力。你的伤需要营养。”
夏天接过食物,低声道:“谢谢。”他确实饿极了,也顾不得许多,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热乎乎的肉食和酸甜的野果下肚,让他虚弱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和力量。
韩立自己也吃了一些,然后开始收拾屋子。他动作很快,却有条不紊,将散落的杂物归置整齐,用扫帚清理了地上的灰尘和血迹,甚至还找来几块相对完整的木板,暂时钉住了通往后院那个破败的门洞。他的存在,像一块磐石,暂时镇住了这间破屋里的混乱和绝望。
做完这些,韩立重新检查了夏天的伤口,换了一次药。他的药粉效果似乎很好,伤口周围的红肿消退了一些,脓血也明显减少。
“伤口在好转,但坏死组织需要清理,否则还会反复感染。”韩立一边包扎一边说,语气平静,“明天我会想办法弄点更好的药来。”
夏天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忍不住再次问道:“韩先生,您……您是不是懂医术?那位托您来的故人,是大夫吗?”
韩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夏天一眼,目光深邃:“略懂一些。至于托我之人,你不必多问,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又是这种讳莫如深的回答。夏天抿了抿嘴,知道再问也是徒劳。他换了个问题:“那……您知道那口井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吗?我娘她……”提到母亲,他的声音哽咽了。
韩立沉默了片刻,包扎好伤口,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后院的方向,背影显得有些凝重。“那口井,是‘锁魂井’。”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里面困着的,是百年前枉死之人的滔天怨念。你母亲……是用她的至诚之念和血脉为引,暂时平息了怨气的暴动,但也……付出了代价。”
锁魂井!韩立果然知道!夏天的心猛地一紧:“暂时平息?意思是……它还会出来?”
“怨念已与地脉阴眼相连,根深蒂固,难以彻底清除。你母亲的做法,相当于以自身为祭,强行将爆发的怨气重新压回井中,并削弱了其部分力量。但根源未除,如同堰塞湖,一旦有新的刺激,或者随着时间推移,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仍有可能再次爆发。”韩立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峻。
夏天听得心底发凉。母亲的牺牲,竟然只是暂时的缓解?“那……就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吗?”
韩立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夏天:“有。但极其凶险,需要特定的时机、正确的方法,以及……关键的引子。”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夏天,“而你,夏家唯一的后人,可能就是那个引子。”
夏家后人?引子?夏天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想起之前旧书中的记载,想起自己滴血催动令牌的情形。“需要我做什么?”
“现在还不是时候。”韩立摇了摇头,“你的身体太虚弱,贸然行事,必死无疑。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伤,让你恢复一些元气。同时,我需要时间弄清楚这口井更具体的情况,以及……你夏家先祖当年究竟做了什么,才酿成今日之祸。”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目标明确,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让夏天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信服感,但同时也感到了更大的压力。自己竟然是解决这一切的关键?可他现在连自理都困难。
“那我……需要等多久?”夏天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少则旬月,多则……看你的恢复情况和事情的进展。”韩立走到炕边,拿起那个帆布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和几枚古旧的铜钱,“在此之前,你安心养伤,不要靠近那口井,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和井的事。村里的人,暂时信不过。”
夏天看着韩立手中的罗盘和铜钱,心中凛然。这个人,果然不只是懂医术那么简单。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夜幕降临,韩立用干草和旧衣物在堂屋角落给自己铺了个简单的床铺。夏天躺在土炕上,虽然腿依旧很痛,身体也极度虚弱,但有了食物、药物和这个神秘男人的存在,他心中那份濒死的绝望感,终于被一种紧绷的、带着未知希望的战栗所取代。
他知道,前路依然布满荆棘,甚至可能更加危险。但这个叫韩立的男人,就像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一盏灯,虽然看不清前路究竟通向何方,但至少,他不再是独自一人在绝对的黑暗里摸索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看角落里韩立沉稳的睡姿,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噩梦依旧纠缠,但醒来时,看到屋内跳动的灶火和韩立忙碌的身影,心中竟有了一丝久违的、微弱的安全感。
新的篇章,似乎以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悄然开启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半截刚传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