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蜂操祈】
我的指尖,依旧残留着她背脊颤抖的触感。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那座永不眠的城市,发出的遥远而空洞的嗡鸣。
佐藤明美就坐在我的面前,在地板上。她还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但眼神里,那片足以将人吞噬的风暴已经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宛如初生婴儿般的茫然。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依赖,也没有认识。
我,对她而言,已经成了一个陌生人。
桌上,那两枚小小的芯片,像两只审判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我。
方案A,牺牲帆风润子。
方案b,与世界为敌。
而制造出这道选择题的人,已经被我亲手“处决”了。
我赢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我按下遥控器的那一刻起,那份足以压垮一个坚强灵魂的、名为“全知”的重量,已经完整地、一分不差地,转移到了我的肩上。
我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巨大的孤独。
“永别了,我的同类。”
我在心中,对那个已经死去的、真正的“佐藤明美”,进行了最后的告别。
然后,我重新举起了遥控器。
现在,我需要为这个空洞的躯壳,编织一个新的、可以让她继续活下去的人生。一个没有那么多痛苦与挣扎的、平凡的人生。
我的能力发动了。这一次,不再是剥离与删除,而是创造与覆盖。这是一个比单纯的洗脑要精密百倍的工作,我像一个最谨慎的艺术家,在名为“佐藤明美”的空白画布上,一笔一笔地,描绘着她的“过去”。
【任务:秘密潜入mAR总部,调查负责人泰瑞丝缇娜·木原·莱夫雷恩。】
【过程:你在调查中表现出色,但因过于深入,被泰瑞丝缇娜察觉。你被捕了。】
【创伤:在囚禁期间,你遭受了非人的、持续性的精神攻击。对方试图摧毁你的意志,窃取你的记忆。】
【结局:在你的意志即将崩溃的最后一刻,一个神秘的“协力者”(也就是我)主导的突袭行动救出了你。你凭借顽强的毅力,在被精神攻击的间隙,成功向外界传递了关键情报,为最终解决事件立下了首功。】
【后遗症:由于精神创伤过于严重,你失去了关于囚禁期间的大部分记忆,并伴有情绪不稳、认知混乱等症状。你被“协力者”带走,接受了一段时期的秘密心理治疗。】
这个剧本,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解释了她为何失踪,为何归来时精神状态如此糟糕,甚至将这份“糟糕”本身,都塑造成了英雄行为的“勋章”。这份功绩,足以让风纪委员对她接下来的任何异常,都报以最大限度的宽容与理解。
而我,那个“协力者”,将永远隐藏在幕后,成为她记忆中一个模糊不清的、拯救者的代号。
我看着她茫然的眼神中,渐渐浮现出困惑、痛苦、以及劫后余生般的疲惫。新的“记忆”,正在生根发芽。
很好。
我站起身,变回了那个常盘台的女王。我拿出我的终端,拨通了派阀中一个最可靠的成员的电话。
“是我,”我的声音冰冷而高效,不带一丝感情,“到我的房间来,立刻。有一位‘客人’需要你们护送。记住,她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不要与她进行任何非必要的交谈。”
“护送地点是?”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声音。
“风纪委员,第177支部。”
“明白。需要为她准备什么身份说明吗,女王陛下?”
“不需要,”我淡淡地回答,“你们只需要把她安全送到那里。后续的一切,‘高层’会处理好的。”
挂断电话,我知道,用不了几分钟,警备员和风纪委员的高层,就会收到一份由我“建议”的、关于“佐藤明美卧底任务报告与后续安排”的官方文件。
一切,都会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很快,我的部下们敲门进来。她们看到了坐在地上的佐藤明美,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一个人敢多问一句。她们专业地将她搀扶起来,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
佐藤明美没有反抗,只是顺从地、有些迟钝地站了起来。在与我擦肩而过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用那双重新变得“无知”的眼睛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本能的、对陌生人的怯懦。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被带走了。那扇镶着金色雕花的门,在我面前缓缓关上,也彻底隔绝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曾经存在过的联系。
我重新变成了孤身一人。
我走到窗边,看着那片灯海,仿佛能看到载着她的车,正汇入那片钢铁与光芒的洪流,去往一个不再与我相交的、属于她的“新人生”。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桌上那两枚冰冷的芯片。
我伸出手,指尖在空中犹豫了很久。
最终,我没有去碰方案A。
我将那枚代表着牺牲与捷径的芯片,缓缓地、用力地,捏成了齑粉。
然后,我拿起了另一枚芯片。
方案b。
那个需要与世界为敌的、愚蠢、天真、却没有任何人需要牺牲的方案。
我将它紧紧地握在手心,感受着它冰冷的、坚硬的棱角。
“真是不划算呢~”
我轻声对自己说,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属于女王的、甜美而从容的微笑。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让自己背上这么沉重的担子……这种事,也只有你,和那个刺猬头的笨蛋才做得出来吧。”
但是,佐藤明美。
你或许不知道。
我之所以选择这条路,固然有你的原因。
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你让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如果选择了捷径,当我再次站在那个笨蛋面前时,我将永远、永远地,失去走向他身边的资格。
我,食蜂操祈,可以背负全世界的恶意,可以成为操控一切的魔鬼。
唯独不能,成为一个连自己都鄙视的、懦弱的胆小鬼。
我握紧了手中的芯片,望向夜空。
好了,感伤时间结束。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的玩家……
只有我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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