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暗橘色，像泼了一层稀释的血。风卷过空旷的街道，卷起地上的碎纸和凝固的血痂，在沥青路面上滑出 “沙沙” 的轻响，像谁在暗处低语。林暖暖漂浮在离地面十米高的空中，白色的裙摆垂在风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悬在空中的雕像。
她的瞳孔还残留着淡淡的黑色，那是古神意识尚未完全褪去的痕迹。下方街道上，之前臣服的诡异们依旧保持着伏地的姿态 —— 蝙蝠诡异把脸埋进沥青缝里，黑色鳞片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连尾巴都不敢晃一下；女诡异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指尖的黑甲已经收起，露出苍白的指节；屠夫诡异庞大的身躯趴在地上，头颅贴着地面，仿佛连呼吸都在刻意放轻。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风的声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早已模糊的卡车引擎声。
军队转移民众的动静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林暖暖全程漂浮在空中，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 看着载满民众的卡车从街道两端驶过，车窗里伸出的手挥舞着，有人对着她的方向大喊 “谢谢”，有人则露出恐惧的眼神，快速缩回头去；看着士兵们扶着老人和孩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和诡异，把他们护送上车；看着最后一辆卡车的尾灯在街道尽头消失，像一颗熄灭的星星，只留下淡淡的汽油味，混着空气中未散的血腥气，弥漫在街景里。
她的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古神的冷漠还在意识里盘踞，像一层冰壳，裹住了她原本的情绪。在她眼里，那些民众的感谢、恐惧，士兵的忙碌、警惕，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她能感觉到身体里古神的力量还在流动，黑色能量在指尖若隐若现，只要她愿意，随时能让下方的诡异们灰飞烟灭，也能让这座城市彻底归于沉寂。
“嗡 ——”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那是军队指挥部撤离的最后一架直升机，负责断后的士兵们也已经收拢队伍，朝着城外的方向撤退。街道上的人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小队士兵，停在林暖暖正下方的街道中央，像一群被困在猎场里的羔羊。
这队士兵有五个人，穿着沾满灰尘和血迹的绿色军装，头盔上的国徽在夕阳下泛着微弱的光。他们的枪口都朝下，却没有人敢放松 —— 握枪的手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肩膀微微紧绷，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靠，却又因为命令而不敢退太远；呼吸放得极轻，连彼此的喘息声都能清晰地听到，在死寂的街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队队长叫赵磊，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兵，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他此刻正抬头看着空中的林暖暖，眼神里满是复杂 —— 有恐惧，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指挥部的命令还在耳边回响：“留在原地，密切观察目标动向，记录能量波动，不许轻举妄动，不许激怒目标。”
可 “目标” 就在眼前，悬浮在空中，周身还残留着能让所有诡异臣服的能量。赵磊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勇气，而是因为本能的恐惧 —— 就像面对一头沉睡的巨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醒来，将他们吞噬。
“队…… 队长，我们真的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队伍里最年轻的士兵王浩，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枪托抵在地上，支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刚才转移民众的时候，我看到…… 看到她随手就把一个诡异撕成了碎片……”
赵磊没有回头，眼睛依旧盯着林暖暖，声音压得很低：“执行命令。指挥部要知道她的动向，要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话虽如此，他的手心却已经满是冷汗，握着对讲机的手指微微打滑。他知道，他们此刻就像站在悬崖边，只要林暖暖有任何不满，他们五个根本不够对方塞牙缝。
队伍里的女兵李娜，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林暖暖。她刚入伍半年，之前一直在后勤部门，这次是因为前线人手不足，才被临时调过来的。她的军装袖口还沾着刚才帮民众包扎时留下的血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亢奋。
她的目光落在林暖暖的裙摆上 —— 那是一条普通的白色连衣裙，裙摆边缘沾着一点黑色的粘液，应该是之前击杀诡异时沾上的。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和普通小女孩没什么区别的人，却拥有能让诡异臣服的力量。李娜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本她之前看过的小说 —— 小说里的反派是个孤独的魔女，拥有强大的力量，所有人都怕她，最后却有人对她说 “我们在等你回家”，那一刻，魔女冰封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这个念头来得毫无预兆，像一道闪电，劈进她混乱的思绪里。她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嘴巴已经先于大脑动了起来。
“我们在等你回家。”
声音不大，带着一丝颤抖，却在死寂的街道里格外清晰，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小队都僵住了。
赵磊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娜，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愤怒 —— 他想不通，这个平时连说话都有些腼腆的女兵，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激怒林暖暖吗？
王浩和其他两个士兵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娜，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等着林暖暖发怒，等着黑色能量席卷而来。
李娜自己也懵了。她看着队友们震惊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想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起了小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军装的衣角，心脏狂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空中的林暖暖，身体猛地一顿。
原本悬停在空中的动作，突然停止了。白色的裙摆不再随风飘动，像被冻住了一样。她低头，目光落在李娜身上，瞳孔里的黑色微微波动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一丝涟漪。
“等你回家”—— 这四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包裹在她意识里的冰壳。
她想起了血色古堡里，院长妈妈站在厨房门口，笑着对她说 “暖暖，回家吃饭了”；想起了威廉拿着糖罐，在走廊里喊 “小主人，该回家睡觉了”；想起了韩晓羽的布娃娃，放在枕头边，像在等着她 “回家”。这些被古神冷漠掩盖的记忆，此刻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一丝久违的温度，轻轻挠着她的心脏。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想问 “你们为什么要等我”，想问 “这里不是我的家”，想问 “你们不怕我吗”。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剩下一阵莫名的哽咽，堵在喉咙里，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古神的意识在她的脑海里躁动起来，带着一丝不满和困惑 —— 它不明白，为什么这四个字会让林暖暖的情绪产生波动，为什么这个弱小的人类女兵的一句话，会比之前所有的血腥场景都更能影响她。
“你……” 林暖暖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漠得没有温度，“你们为什么…… 要等我？”
赵磊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林暖暖微微下降的高度，知道此刻不能说错任何话。他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解释 “我们是为了保护你”“我们没有恶意”，却被李娜抢先了一步。
李娜抬起头，眼神里虽然还有些慌乱，却多了一丝坚定。她想起小说里的那句话，想起魔女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鼓起勇气说道：“因为…… 因为你之前救了大家。如果不是你，那些诡异早就把我们都杀了。我们…… 我们不想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句话半真半假。她确实感激林暖暖的保护，却也确实是因为小说的影响，才说出了 “等你回家”。可此刻，看着林暖暖那双不再完全是黑色的眼睛，她突然觉得，这句话或许是对的 —— 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却看起来那么孤独，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林暖暖看着李娜，又看了看周围的四个士兵。他们的眼神里依旧有恐惧，却多了一丝真诚。赵磊握着对讲机的手，慢慢放松了一些；王浩的枪托不再抵着地面，身体也站直了一些；其他两个士兵，眼神里也少了一些警惕，多了一些好奇。
她的身体继续缓缓下降，黑色能量在她的周身慢慢收敛，不再像之前那样外放，只在指尖残留着淡淡的黑色光晕。风卷着她的裙摆，轻轻拂过地面的血迹，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她想起了古神的话，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决定，想起了那些死去的人。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五个愿意留下来等她的士兵，她心里的冷漠，像被阳光照到的冰雪，慢慢开始融化。
“好。”
一个字，轻轻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在死寂的街道里回荡。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双脚轻轻落在了沥青路面上。白色的裙摆垂在地上，沾了一点灰尘，却显得格外真实。她站在小队面前，比李娜还要矮半个头，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只是那双还带着淡淡黑色的眼睛，依旧透露出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疏离。
赵磊和士兵们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林暖暖竟然真的会下来，竟然真的会答应他们。王浩甚至下意识地收起了枪，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笑容。
李娜看着眼前的林暖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她想起小说的结局，魔女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或许，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也能找到属于她的 “家”。
风再次吹过街道，卷起地上的碎纸，落在林暖暖的脚边。远处的天空，暗橘色渐渐褪去，开始出现淡淡的夜色。下方的诡异们，依旧保持着伏地的姿态，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在等待着新的指令。
林暖暖站在小队面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她的心里，古神的冷漠和内心的牵绊还在交织，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彻底摆脱古神的影响，不知道这个 “家” 到底在哪里。
街道上的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平静。五个士兵，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小女孩，还有一群伏地的诡异，在渐渐降临的夜色里，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又温暖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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