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从门洞里探出头,左右看了看。那两个混混的脚步声确实走远了,巷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风吹着破灯笼啪嗒响。
他转头对李治良说:“走吧,再不走天就黑透了。”
李治良没动,手还按在胸口。木匣子被布条缠得紧紧的,贴着他前胸,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喘不过气。
“刚才……差点就被发现了。”他说。
“是差点。”雷淞然咧嘴,“可咱不是还在喘气吗?活着就是赢。”
他弯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脚踝那道伤是昨天被野狗咬的,现在肿得发亮,走路像踩在刀尖上。
李治良看见他瘸着腿往前走,想扶又缩回手。他知道这人倔,越疼越要装没事。
两人继续往巷子深处走。这条巷子比之前的宽些,两边墙上有了窗户,糊着纸,透出昏黄的光。有女人在屋里骂孩子,有男人咳嗽,还有锅铲翻炒的声音飘出来。
雷淞然吸了吸鼻子:“谁家炒肉?这么香。”
“别闻了。”李治良低声说,“闻了更饿。”
“我就是说说。”雷淞然笑,“等见了王皓哥,咱们就有饭吃了。他那学问人,肯定不会看着咱饿死。”
“可咱们不能提木匣的事。”李治良提醒他。
“知道知道。”雷淞然摆手,“就说来串门,顺便问问路。他要是问起为啥突然来找他,我就说羊圈塌了,没法住人。”
“那你咋不说实话?”
“实话?”雷淞然扭头看他,“你见过哪个读书人一听‘藏宝图’三个字不跳起来跑官府的?王皓哥再好,也是穿长衫的。万一他怕惹事,把咱们轰出去咋办?”
李治良不说话了。他也怕。怕王皓不信,怕他报警,更怕这事儿传出去,引来更多混混、兵痞,甚至军阀。
可眼下除了找王皓,他们没别的路。
巷子尽头出现一条稍宽的街,铺着青石板,两旁有店铺。药铺关门了,杂货店还在亮灯,一个老头坐在门口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一闪一闪。
雷淞然放慢脚步:“这是主街了吧?我记得王皓哥说过,文庙街就在主街拐角。”
“你确定?”李治良问。
“不确定。”雷淞然坦白,“但我记得他提过书院。咱找个识字的问问,不就知道了?”
“别乱问。”李治良拉住他,“刚才那通缉令你还记得不?保不准镇上到处都是眼线。咱们俩灰头土脸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那你说咋办?摸黑瞎转?”
“先跟着人流走。”李治良指了指前方,“那边有人摆摊,卖糖葫芦的还没收。咱们混进去,听听别人说话,说不定能听见‘文庙街’三个字。”
雷淞然想了想,点头:“行,听你的。”
两人贴着墙边走,尽量不引人注意。街上人不多,但有几个挑担的、推车的陆续经过。卖糖葫芦的小贩坐在小凳上打盹,竹竿上插着几串红艳艳的果子,在灯笼下闪着油光。
他们走到摊子附近停下,假装看糖葫芦。
小贩睁眼看了他们一眼:“买不?三文钱一串。”
“不买。”雷淞然笑着说,“就是看看,太馋了。”
小贩哼了一声,又闭上眼。
李治良盯着那几串糖葫芦,喉咙动了动。他上次吃甜的是三年前,过年时邻居给的一块麦芽糖。
雷淞然却已经转移注意力,耳朵竖着听旁边两个路人聊天。
“……听说马师长又要征粮了。”一人说。
“可不是嘛,上个月才收过,这又来?老百姓哪经得起这么刮。”
“你懂啥,说是防奉军打过来。杨雨光那家伙最近动作大,马师长怕他抢地盘。”
“扯淡!俩军阀打架,倒霉的还不是咱们?”
两人说着走远了。
雷淞然轻轻碰了碰李治良胳膊:“听见没?马师长。这名字熟不?”
“熟。”李治良声音压低,“阳村就是被他手下抢的。全村人被赶到祠堂,东西全搬空。”
“那就是了。”雷淞然眼神变了,“咱得小心点。这种人手下肯定到处安眼线,查陌生人。”
“所以更不能露馅。”李治良提醒,“别说藏宝图,连木匣都别提。”
“明白。”雷淞然点头,“咱就是两个穷亲戚,来找读书人帮忙找工作。”
他一边说,一边活动脚踝,疼得龇牙。但他还是笑了:“你说等咱们发财了,第一件事干啥?”
“还债。”李治良脱口而出。
“你真是……”雷淞然摇头,“我都想好了。先买双新鞋,再吃顿带肉的饭,然后租个小屋,不用睡羊圈了。你呢?想干啥?”
“我想把爹娘的坟修修。”李治良低声说,“这么多年,坟头都塌了,连块碑都没有。”
雷淞然不笑了。他看了李治良一眼,没再说话。
两人沉默地站着,直到小贩收摊,扛起竹竿走人。
夜色更深了。主街上的灯陆续灭了,只有远处茶馆还亮着,传来二胡声和唱戏的调子。
“该走了。”李治良说。
“嗯。”雷淞然点头,“再往前走走,应该就到文庙街了。”
他们沿着主街继续走。路过一家关了门的书局,门口挂着褪色的布幌子,写着“文墨斋”三个字。
雷淞然忽然停住:“你看那墙。”
李治良顺着他手指看去。灰墙上有一道浅浅的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划出来的。仔细看,是个箭头,指向左边一条窄巷。
巷口立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两个字:文庙。
“是这儿?”雷淞然声音有点抖。
“应该是。”李治良也紧张了,“王皓哥说过,他住文庙街七号。”
“七号……”雷淞然眯眼看巷子深处,“不远,也就百来步。”
两人站在街口,没敢进。
巷子里很静,没灯,也没人声。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陈年木头的味道。
“你说……他会开门吗?”雷淞然问。
“会。”李治良说,“他是咱亲戚。”
“可咱有十年没见了。”雷淞然挠头,“他还认得咱不?”
“认得。”李治良语气坚定,“小时候他背你走过十里山路,你说你尿裤子了,他还笑话你。”
雷淞然笑了:“那会儿他才十五,穿着补丁裤,背着书包去县里上学。我还偷吃过他盒饭里的咸菜。”
“现在他成先生了。”李治良叹气,“咱俩还是穷光蛋。”
“可咱有命啊。”雷淞然拍拍胸脯,“只要命在,啥都能挣回来。”
他说着就要往巷子里走。
李治良一把拉住他:“等等。”
“又咋了?”
“你脚疼成那样,别一进门就摔跤。”李治良从怀里掏出一块干馍,“先吃点东西,缓口气。咱们得体面点见人。”
雷淞然接过干馍,啃了一口。太硬了,硌得牙疼。
“你说咱是不是太狼狈了?”他嚼着馍,含糊问。
“是狼狈。”李治良承认,“可咱没偷没抢,没害过人。这就够了。”
雷淞然咽下一口馍,点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往巷子里走。脚步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巷子不长,百步后出现一排老屋。其中一间院门半掩,门框上贴着一张旧春联,红纸已经发白。
雷淞然停下:“这……是不是就是七号?”
李治良没答。他盯着那扇门,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前的木匣。
“要不……”雷淞然犹豫,“咱明天再来?”
“现在都到了。”李治良深吸一口气,“敲门吧。”
雷淞然抬起手,又放下:“你说……他要是问咱为啥半夜来,咋说?”
“说实话。”李治良说,“咱迷路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雷淞然咧嘴笑了:“行,听你的。”
他再次抬手,指节刚碰到门板——
院里传来一声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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