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的酒气还没散,碗筷歪七扭八地堆在桌上。雷淞然刚想伸手去捞最后一块肉,看见王皓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动作很慢,像是怕惊着谁。
布包摊开,露出一块青铜片。颜色发暗,边角有磕痕,纹路看不太清,但能辨出一只鸟的形状,嘴里叼着一根枝条。王皓把布包往前推了推,声音不高:“杨师长,这是楚墓里出来的老物件,不算值钱,可它是真的。”
杨雨光没动,盯着那铜片看了两秒,眉头慢慢皱起来。
“我昨儿说送你们去北平,是看不惯马旭东那一套。”他开口,“不是为了换东西。”
“不是贿赂。”王皓摇头,“是谢礼。您刚才说‘中国人办中国事’,这话让我想起我爹。他死前也这么说。”
杨雨光抬眼看他:“那你爹要是知道你拿文物送人情,他乐意吗?”
“这不是人情。”王皓没退,“是敬意。您没让洋人踏进防区,也没趁乱抢我们手里的图,这年头,能做到这样的官,不多。”
杨雨光站起身,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一声响。他绕过桌子走到王皓面前,低头看着那块铜片,又抬头看他脸。
“你要敬我,我不拦着。”他说,“但这个,我不能要。”
王皓没说话。
“我要是收了,昨天那顿饭就变了味。”杨雨光指了指桌上的空碗,“咱们一起吃饭,是因为对脾气。你现在拿个铜片子放桌上,那就是做买卖。我帮你,你给钱——那我还算什么人?”
雷淞然缩了下脖子,手停在半空。
李治良一直低着头,这时悄悄抬眼,看见杨雨光把布包推回王皓那边,动作干脆,没一点拖泥带水。
“我不是清官。”杨雨光接着说,“我也吃肉喝酒,也骂娘打兵。但我清楚自己是哪头的。马旭东勾结日本人卖祖宗的东西,我瞧不起他。我要是也干这种事,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史策坐在角落,手指轻轻碰了下算盘珠子,一下,两下,三下。
龙傲天张着嘴,啃鸡腿时掉下来的油还沾在下巴上,忘了擦。
“这块铜,”杨雨光语气缓了些,“它本来就不该在谁手里当礼物。它是死人留下的,是老祖宗的东西。你们要是真想让它有用,就别拿来送礼,拿去换情报,换路条,换命都行。但别换人情。”
王皓低头看着布包,手指慢慢收紧,把铜片重新裹好。他没再争,也没收回去,而是放在桌面上,离自己远了一点。
“我懂了。”他说。
杨雨光咧嘴一笑,坐回位置:“这才对。来,酒还热着,再满一碗。”
雷淞然赶紧抓起酒坛子倒酒,手有点抖,洒出来几滴。他不敢抬头,只小声嘀咕:“您这脾气……比我们村牛二爷家的驴还倔。”
“驴还知道拉磨。”杨雨光端起碗,“人要是连是非都分不清,还不如驴。”
李治良忽然动了动,把木匣子往桌边挪了半寸。他没抱那么紧了,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像是终于敢松一口气。
史策摘了墨镜,眼睛有点红。她没看别人,只盯着那块布包看了会儿,然后戴上墨镜,把算盘抱得更紧了些。
龙傲天挺直腰板,把手里的鸡骨头扔进碗里,啪的一声。
“杨师长。”他突然说,“我要是当兵,您收不收?”
“你?”杨雨光斜他一眼,“连枪都没摸过吧?”
“我可以学!”龙傲天脖子一梗,“您刚才说的那些话,比我师父讲的戏文还狠。”
“戏文是唱给人听的。”杨雨光喝了一口酒,“我说这些,是活出来的。”
王皓这时把布包收进怀里,动作很稳。他没再提铜片的事,只是抬起眼,看着杨雨光:“以后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一句话。”
“用得上自然会找你。”杨雨光笑,“但现在嘛——先吃饭,吃完还得干活。”
雷淞然夹了口菜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您这防区要是贴个告示,写上‘拒收一切贿赂’,估计全天津的军阀都得臊得睡不着觉。”
“他们睡不睡得着我不管。”杨雨光拍桌,“我只管自己能不能抬头看天。”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副官探头:“报告,巡逻队回来了。”
“让他们先吃饭。”杨雨光头也不回,“另外,把昨晚缴获的日本罐头再拿两箱来,给这几个人带上。”
“是!”
副官转身走了。帐篷里没人说话,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
王皓低头喝了口酒,喉结动了一下。他没再看那块铜片,可他知道,这块铜没送出去,反而比送出去更有分量。
史策轻轻拨了下算盘珠子,这次没数卦,也没推演,只是听着那清脆的一声响。
李治良的手放在桌面上,不再发抖。他偷偷看了杨雨光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嘴角有一点点往上翘。
龙傲天坐得笔直,像换了个人。
雷淞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举起来:“杨师长,我敬您——不为别的,就为这顿饭没白吃。”
杨雨光哈哈一笑,举起碗:“这才像个样子!”
两碗撞在一起,酒洒出来一点,落在泥地上,很快被尘土吸干。
王皓没举碗,但他喝了。
这一口,不是为了吃饱,也不是为了活命。
是为了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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