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将退去后带来的死寂,比之前的追杀更让人窒息。阿禾背靠着冰冷石壁滑坐在地,过了许久,那因为极度恐惧和紧张而僵硬的四肢才渐渐恢复知觉,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
她低头检查自己,衣服早已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伤和淤青,有些深的地方还在缓缓渗着血珠。之前投掷木矛、亡命奔跑时被忽略的伤痛,此刻如同苏醒的毒蛇,一起啃噬着她的神经。尤其是双手,指甲翻裂,掌心因为紧握粗糙的石子和木矛而磨破了皮,血肉模糊。
她尝试动了一下,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必须处理伤口。在这阴冷潮湿的山洞里,伤口一旦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她挣扎着,凭借对山洞的熟悉,摸索到角落那个渗水的小洼旁。借着洞口那层淡金光膜透进来的微弱光芒,她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蘸着冰凉的泉水,一点点清洗着身上的伤口。
冷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哼出声,只是动作更加轻柔、仔细。她知道,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
清洗完伤口,她又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纸包着、一直随身携带的止血草药——这是她经历了多次危险后养成的习惯。将草药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用另一块石头费力地捣成药泥,再小心翼翼地敷在比较深的伤口上。草药带来的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靠在石壁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饥饿和干渴也如同潮水般涌来,喉咙干得冒烟,胃里空空如也。
她看着洞口那层黯淡的光膜,心中稍安。至少暂时,这里是安全的。
安全……这个词让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曾几何时,这个山洞是她和敖渊共同守护的避难所,充满了拌嘴、疗伤和那些笨拙的温情。而现在,它却成了她与恐怖怪物对峙后的残破堡垒,只剩下她一个人,带着满身伤痕,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
怀里的鳞片依旧散发着温热,但那热度,确实比之前减弱了一些。阿禾能清晰地感觉到。刚才那场爆发,消耗了它们不少储存的力量。如果那个傀将养好伤,带着更多的喽啰卷土重来,这层光膜和鳞片残存的力量,还能支撑多久?
她不敢去想。
绝境,并没有因为暂时的安全而消失,反而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因为明确了威胁而显得更加清晰和迫近。
她不能坐以待毙。
那个傀将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敖渊留下的气息,无论是山洞里的残留,还是她身上的鳞片。只要这些东西还在,村子就永远不得安宁。它这次退走,是因为受了伤,也因为忌惮鳞片爆发和结界的力量。但它一定会再来,而且下次,可能会准备得更加充分。
指望鳞片的力量一次次击退它,显然不现实。鳞片的力量是有限的,而且用一次少一次。
那么,剩下的路似乎只有两条:
一,放弃这里,放弃鳞片,远远逃开。或许能暂时保住性命,但村子呢?那些对她而言如同亲人般的村民呢?她做不到如此自私。而且,谁能保证那些怪物在找不到龙气源头后,不会迁怒于村子?
二,主动出击,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个傀将,或者……让它以及它背后的势力,彻底失去对这里的兴趣。
第一条路被她本能地否决。那么,只剩下第二条路——一条看起来更加艰难,甚至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的路。
怎么解决?
靠她自己?无疑是痴人说梦。那傀将的实力,她刚才已经亲身领教过了,若非鳞片自动护主,她早已死了十次八次。
那么……唯一的希望,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呼唤敖渊。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和复杂。
之前她不愿意呼唤,是怕打扰他,怕将他卷入更深的危险,也存着一丝靠自己解决问题的倔强。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傀将的出现,意味着黑水蛟族对这片区域的渗透和威胁已经提升到了一个新的等级。这不再是她一个人能应付的“小麻烦”,而是真正可能危及一方生灵的“祸事”。
敖渊是司雨龙神,守护一方风雨是他的职责。这里出现了如此强大的邪祟,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知情,甚至……应该亲自来处理。
而且,从私心上讲,阿禾也不想死。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还想看着村子平平安安,还想……或许有一天,能再见到他。
可是……呼唤他,就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他来了,能轻易消灭这个傀将吗?会不会反而引来黑水蛟族更疯狂的报复?会不会让他陷入更大的危险?
无数的念头在阿禾疲惫的大脑中交织、碰撞,让她头痛欲裂。
她低头,看着掌心中那三片依旧温热、却光华内敛的鳞片,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那双深邃的金色眼眸。
“敖渊……”她无声地叹息,“我该怎么办?”
鳞片静默,无法给她答案。
最终,疲惫压倒了一切纷乱的思绪。阿禾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怀抱着那点微弱的温暖,沉沉睡去。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皱着,仿佛在承担着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重担。
她需要休息。需要在这短暂的安全中,恢复体力,然后……做出那个或许将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决定。
洞外,夜色浓重如墨。
洞内,少女的呼吸轻微而均匀,唯有那三片鳞片,在她怀中,执着地散发着生命的光和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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