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夹杂着阿禾偶尔被烟呛到的咳嗽声和低声的嘟囔。敖渊静立在院中,并未依言“随便坐”。这农家院落的石凳、木桩,于他而言,与尘土并无区别。他的目光掠过篱笆角落那几只悠闲踱步的母鸡,其中一只通体芦花色的,正警惕地歪头打量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咕咕哒?”芦花鸡发出试探性的叫声。
敖渊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哎呀!”灶房里传来阿禾一声低呼,接着是手忙脚乱的声音。
敖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阿禾顶着一脸烟灰,端着一个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碗里是清澈的、冒着丝丝热气的……白开水。
“给,先喝点水润润喉。”她把碗递到敖渊面前,脸上带着点讨好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家里没有茶叶,只有这个……你放心,水是干净的,我从山泉眼挑的!”
敖渊垂眸,看着那只粗陶碗,碗沿还有个不起眼的小缺口。他并未伸手去接。
阿禾举着碗,手臂有点酸,见他没反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龙君大人可能不用凡间器物喝水,更别提还是个破碗。
她讪讪地想把碗收回来:“呃,你不喝就算了,我……”
话音未落,敖渊却忽然抬手,指尖在碗沿上方轻轻拂过。一道极其微弱的金光一闪而逝。他接过了碗,动作算不上优雅,但也并不显笨拙。
阿禾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捧着自家那个灰扑扑的粗陶碗,画面有种奇异的不协调感,却又莫名和谐。
敖渊并未饮用,只是将碗拿在手中,目光再次落回她沾着烟灰的脸颊和有些凌乱的发髻上。
“你……”他刚开口。
院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和刻意拔高的嗓音。
“阿禾!阿禾在家吗?”是赵四婶的声音,带着过分的热络。
阿禾头皮一麻,赶紧对敖渊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是赵四婶,村里消息最灵通的,可不能让她进来……”
她话音未落,赵四婶已经熟门熟路地推开虚掩的院门,探进头来。她手里还提着个小篮子,上面盖着块蓝布。
“哎呦,真在家呢!我估摸着你就该回来了……”赵四婶嘴里说着,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瞬间就锁定了站在院中、手捧粗陶碗的敖渊,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龙君大人也在啊!真是贵脚踏贱地,蓬荜生辉啊!”
敖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院中只是多了一缕空气。
阿禾赶紧迎上前,试图挡住赵四婶的视线,干笑着:“四婶,您怎么来了?我这儿正忙着呢……”
“忙什么呀!你看看你,一脸灰,衣服也破了,肯定是受了大惊吓!”赵四婶不由分说地把篮子塞到阿禾手里,“喏,家里刚蒸的馍,还热乎着,给你和龙君垫垫肚子!”
她一边说,一边踮着脚,目光越过阿禾的肩膀,使劲往敖渊那边瞟,嘴里啧啧称奇:“瞧瞧龙君这气度,站哪儿都跟画儿里的神仙似的……阿禾啊,不是四婶说你,你怎么能让龙君干站着呢?连碗茶都没有?也太不懂事了!”
阿禾被说得面红耳赤,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篮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赵四婶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阿禾,跟四婶说实话,你们这次进山,是不是真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听说山里动静可大了!是不是龙君出手,把那些邪祟都给收拾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混合着恐惧和极度好奇的光芒。
“没、没有的事!”阿禾连忙否认,心跳加速,“就是……就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弄破了衣服,正好遇到敖……龙君,他就送我回来了。”
“摔一跤能弄成这样?”赵四婶明显不信,但看阿禾咬死不松口,又瞥见那边敖渊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也不敢多问,只好打着哈哈,“行行行,你说摔跤就是摔跤吧!那什么,馍你们记得吃啊!不够四婶那儿还有!”
她又恋恋不舍地看了敖渊几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阿禾长出一口气,关好院门,提着篮子转过身,一脸无奈地对敖渊说:“村里人就这样,没什么恶意,就是好奇心重了点……你别介意啊。”
敖渊依旧没什么表示,只是将手中的粗陶碗递还给她。碗里的水一丝未动,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温度,清澈见底。
阿禾接过碗,愣了一下,忽然想起灶房里还烧着水,惊呼一声:“哎呀!我的水!”转身又冲回了灶房。
灶房里,烧水的陶罐都快熬干了,底下柴火也快熄了。阿禾手忙脚乱地撤柴,加水,又被腾起的烟灰呛得直咳嗽。她看着灶膛里明明灭灭的火光,又看看自己这身狼狈,再想想院子里那个清冷出尘的身影,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在这里灰头土脸地烧水做饭,为生计发愁;他却是高高在上的龙神,呼风唤雨,长生久视。之前的遭遇,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现在梦醒了,现实的差距如同天堑般横亘在眼前。
一种微妙的沮丧感笼罩了她。她蹲在灶膛前,用烧火棍无意识地拨弄着余烬,发起呆来。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了她。
阿禾抬起头,只见敖渊不知何时站在了灶房门口。这低矮、昏暗、充满烟火气的空间,因为他的存在,仿佛瞬间变得逼仄起来。他微微蹙着眉,似乎不太适应这里的烟熏火燎。
“怎么了?”他问,声音在狭小的灶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没什么!”阿禾猛地回过神,赶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强打起精神,“水马上就好!你先出去等吧,这里烟大,别呛着你。”
敖渊却没有离开,他的目光落在灶台上那几个空荡荡的陶罐和角落里见底的米缸上,又扫过阿禾因为劳作和刚才慌乱而显得红扑扑、却沾着黑灰的脸颊。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
阿禾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他指尖在空中极其轻微地一划。灶膛里将熄未熄的柴火,“噗”地一声,燃起了稳定而温暖的火焰,不大不小,正好适合加热陶罐里的水。而弥漫在灶房里的、呛人的烟雾,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驱散,瞬间变得清新了许多。
阿禾目瞪口呆。
这……这也行?
敖渊做完这一切,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收回手,淡淡道:“无需如此麻烦。”
阿禾看着那簇跳跃得恰到好处的火苗,又看看敖渊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里的那点沮丧忽然就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冲散了。她想笑,又觉得有点无奈。
“可是……生火做饭,不就是这样麻烦的吗?”她小声嘀咕着,“你们神仙,当然觉得麻烦……”
敖渊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灶房门口。
阿禾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灶膛里那簇仿佛有了生命、听话燃烧着的火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空气里残留的、清冽好闻的气息,嘴角慢慢弯了起来。
好像……也没那么沮丧了。
她挽起袖子,重新打起精神,嘴里哼起了不成调的山歌,开始麻利地清洗陶罐,准备煮粥。虽然神仙觉得麻烦,但对她来说,这才是踏踏实实的生活。
而院子里,敖渊负手而立,听着灶房里传来的、轻快的哼唱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再看向远处天际最后一丝晚霞,金色的瞳孔里,映照着这平凡人间最寻常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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