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却丝毫驱不散阿禾心头的寒意。她看着院墙外那最后一缕黑气消散在空气中，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唯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腥臭气息，证明着那并非幻觉。
敖渊从院墙上飘然落下，衣袂翻飞间，已敛去所有外露的气息，重新变回那个清冷寡言、容颜绝世的黑发青年。他走到阿禾身边，金色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刚才那个隔空一抓便将远处潜伏者捏碎的人不是他。
“吓到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往常缓和了一丝。
阿禾猛地回过神，用力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够，用力点了点头，最后自己都觉得有点傻，干脆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只还在活蹦乱跳的兔子。“有、有一点。”她老实承认，手指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西边的动静也是它搞出来的吗？”
“是黑水蛟族驯养的‘影傀’。”敖渊解释道，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以污秽之气糅合残魂炼制，擅隐匿，长窥探，本身战力低微。西边的骚乱，应是另一只更低阶的傀兽制造，意在吸引注意，为此影傀创造接近此处的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阿禾略显苍白的脸，补充道：“它们的目标，是确认我的状态，以及……你的存在。”
“我？”阿禾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溜圆。她一个小山村里的柴禾丫头，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
“你屡次破其瘴气，又身负他们无法理解的‘天赋’。于他们而言，你是变数，是需要探明并可能铲除的对象。”敖渊的话语直接而残酷，打破了阿禾最后一点侥幸。
她缩了缩脖子，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所以……以后这种‘影傀’会经常来吗？”
“此为试探，亦是警示。”敖渊望向东南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屋舍与山林，“此次清除，短期内他们会有所忌惮。但既已盯上，便不会轻易放弃。”
阿禾沉默了。她想起之前敖渊说的“麻烦会找上门”，没想到是以这种诡异又直接的方式。她原本以为的麻烦，顶多是像之前那样，通过操纵野兽、散布瘴气来间接搞破坏，却没料到对方会派出这种如同鬼魅般的“东西”，直接摸到了家门口。
这种被毒蛇在暗处盯上的感觉，实在算不上美妙。
“那个……谢谢你啊，敖渊。”阿禾抬起头，很认真地道谢。要不是他反应快，布置了结界，又以雷霆手段清除了威胁，后果不堪设想。她刚才可是看得分明，那影傀的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她家小院来的。
敖渊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谢，随即道：“你的感知，很有用。”
若非阿禾提前察觉，并精准定位，他虽也能在影傀触动结界时反应过来，却未必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同时清除掉远处那个操控者（或者说监视者）。阿禾那看似微弱的能力，在关键时刻提供了至关重要的预警。
被他这么一肯定，阿禾心里那点后怕和沮丧顿时被冲散了不少，眼睛也重新亮了起来：“真的吗？我就是觉得那边有点‘不对劲’，像好好的粥里掉进了一颗沙子似的，硌得慌！”
她这比喻颇为生活化，敖渊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稍纵即逝。“嗯。继续保持，范围可再扩大，精度需再提升。”
“没问题！”阿禾瞬间干劲满满，感觉自己肩负着守护村子和龙君的重任。但旋即她又想起另一件事，“西边那边……没事了吧？”
“傀兽已消散，村民受惊，无人伤亡。”敖渊的感知显然覆盖了整个村落。
阿禾松了口气。没人受伤就好。经此一遭，她更加确定，自己这“听得懂”和“感知”的能力，绝对不能暴露。今天来的还只是“影傀”，万一引来更厉害的，她这点本事怕是不够看，还会给敖渊和村子带来更大的麻烦。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村长略带焦急的呼唤：“阿禾！阿禾丫头在家吗？”
阿禾与敖渊对视一眼，敖渊身形微动，便已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屋内，仿佛从未出来过。
阿禾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这才应了一声，跑去开门：“村长爷爷，我在呢！咋啦？”
门外站着村长和几个刚才在西头忙碌的村民，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惶。
“哎呀，阿禾，刚才可吓人了！”一个村民抢着说道，“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只模样怪瘆人的野狗，眼睛通红，见着牲口就扑，力气大得邪乎！好在……好在它自己扑到一半，突然就倒地化成一滩黑水没了！真是怪事！”
“是啊是啊，太邪门了！”另一人附和道，“咱们村最近是不是冲撞了啥？怎么老出这种怪事？”
村长皱着眉头，脸上忧心忡忡：“阿禾，你没事吧？我们怕那东西跑到这边来。”
阿禾心里明白，那所谓的“野狗”就是敖渊说的低阶傀兽，用来声东击西的。她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后怕：“我没事啊村长爷爷！我一直在家呢，没看见什么怪东西。就是刚才好像听到西边有点吵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是山里饿急了的野兽吧，自己病死了也说不定。”
她含糊地解释着，试图将事情淡化。
村长将信将疑，但看阿禾确实没事，院子里也一切如常，便叹了口气：“但愿吧……阿禾啊，你最近也小心些，没事少往山里去。敖……敖公子在吧？有他在，总能安心些。”
村民们也纷纷点头，显然经过瘴气一事，敖渊虽不常露面，但在他们心中已成了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送走了忧心忡忡的村长和村民，阿禾关好院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安抚村民比自己紧张地盯着影傀还累。
她回到院子中央，看着敖渊房间紧闭的房门，心里琢磨开来。
敌人已经派出了“侦察兵”，虽然这次被敖渊轻松解决了，但谁知道下次会来什么？敖渊再厉害，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释放神识监控整个村子。而她这个“人形预警器”，显然还有很大的升级空间。
光是能模糊感知到“不对劲”还不够，得像敖渊说的那样，扩大范围，提升精度！至少要能大致分辨出是野兽还是这种“影傀”，甚至如果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意图，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阿禾也顾不上后怕了，斗志重新燃烧起来。她走到院中老槐树下，那是她平时练习感知最喜欢的位置，盘膝坐下，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不再只是被动地接收周围生灵的“声音”，而是主动地将自己的意念，如同渔网般，更细、更密地向着四周撒去。她回忆着刚才感知到影傀时的那种“凝滞”和“阴冷”感，试图在复杂的山林气息中，捕捉任何一丝类似的不谐。
这并不容易。山林是活的，充满了各种生机、衰败、捕食、逃避……无数的信息交织在一起，如同喧嚣的集市。要想从中精准地找出那一丝隐藏的恶意，如同大海捞针。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禾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精神力的快速消耗让她感到有些疲惫。但她没有放弃，依旧执着地尝试着，调整着感知的“频率”和“角度”。
就在她感觉精神力快要见底，准备休息一下时，忽然，一种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敌意”，如同冰凉的针尖，在她感知的边缘轻轻刺了一下！
方向，是村子北面，靠近溪流的那片竹林！
阿禾心头一凛，猛地睁开眼睛，想也不想就要再次触动怀中的鳞片。
然而，就在她动作之前，那股微弱的敌意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溜得飞快。
几乎同时，屋门无声开启，敖渊站在门口，目光投向北面竹林的方向。
“跑了。”他淡淡地说。
阿禾有些沮丧地垮下肩膀：“它好像发现我在‘看’它了？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无妨。”敖渊走到她身边，“初学至此，已属难得。此类低阶傀物，对窥探本就敏感。你之感知，已具锋芒。”
他这话并非安慰。阿禾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感知方式，并成功捕捉到另一只可能负责接应或观察的影傀的瞬间气息，这份成长速度，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期。
听到“已具锋芒”四个字，阿禾的眼睛又亮了，那点沮丧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真的？那我继续练！争取下次在它发现我之前，就把它揪出来！”
看着她重新燃起斗志、闪闪发亮的眼睛，敖渊静默片刻，忽然开口道：“不必急于一时。过犹不及。”
阿禾愣了一下，这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疲惫感袭来，是精神力消耗过度的表现。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额角：“好像是有点累了……”
“休息。”敖渊言简意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哦。”阿禾乖乖应了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看了看敖渊，想起他刚才瞬间清除威胁的英姿（虽然没看清具体动作，但效果震撼），又想起他此刻带着点命令式的关心，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甜，又有点涩。
她知道，前路恐怕会更加不太平。黑水蛟族的影子已经实实在在地笼罩了下来。
但看着身边这个强大而沉默的龙君，感受着自己一点点进步的能力，阿禾心底那份属于乐天派的勇气又开始生根发芽。
“敖渊，”她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她特有的认真和一点点莽撞，“我会努力变得更有用的！至少……不能老是拖你后腿！”
敖渊垂眸看着她，少女的脸庞因为之前的消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映着秋日的晴空，也映着他的影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风吹过院子，老槐树的叶子簌簌落下，带着秋的凉意，却也带来了远处山野间成熟的果香。
危机暂解，但阴影仍在。阿禾知道，她的“柴禾丫头救龙君”之路，还漫长得很呢。不过，她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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