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凉。我保持着半转身的姿势,手还搭在冰冷的铁箱盖上,全身肌肉紧绷如铁,每一根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黑暗中,那双眼睛如同两点鬼火,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漠然。
他不是钱四,也不是我认知中的任何东厂或锦衣卫的好手。这身影,这气息……更像昨夜在陈观书房与我争夺木盒的那个黑影!他怎么会在这里?是跟踪我而来,还是……他本就知晓此地,在此守株待兔?
我们隔着堆积如山的杂物与弥漫的尘埃,在绝对寂静中对峙。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细微声响。
不能慌!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分析着局势。他既然没有立刻动手,说明他也有所顾忌,或者,他另有所图。这旧内府库绝非善地,任何大的动静都可能引来宫廷禁卫,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从铁箱上移开,表示自己暂无动作的意图。同时,体内真气暗自流转,灌注于双腿和持软的右手,随时准备暴起发难或闪避。
“阁下是谁?”我压低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在空旷的库房中产生微弱的回响,更添几分诡异。“为何跟踪我至此?”
那黑影没有回答,依旧静静地立在原地,只有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黑暗,看进我的心底。他在评估,在判断。
片刻的死寂后,他终于动了。不是攻击,而是向前迈出了一步。脚步轻若无物,踏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这分轻身功夫,令人心悸。
随着他的靠近,借着气窗透入的那一丝微光,我勉强能看清他更多的轮廓。依旧是一身夜行衣,蒙着面,但身形似乎比昨夜在陈府时更显挺拔,少了几分鬼祟,多了几分……沉稳?
“交出东西。”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刻意改变过,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那不是你该碰的。”
东西?他指的是木盒,还是……这铁箱里的东西?亦或是,我怀中的蟠龙玉佩?
我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东西?阁下说的话,听不懂。”
“哼。”他冷哼一声,带着一丝不屑,“沈鹤言,或者……我该叫你朱文奎?不必装傻。陈观府上的木盒,还有你怀里的蟠龙佩,都不是你该沾染的。交出来,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他果然知道我的身份!而且,他明确提到了木盒和蟠龙佩!他果然是冲着这些来的!是“靖难遗孤”?还是那神秘的“螭龙”组织?
“留我一命?”我模仿着他语气中的不屑,“就凭你?阁下莫非忘了,昨夜在陈府,是谁落荒而逃?”我故意激他,试图让他情绪波动,露出破绽。
果然,他眼神一寒,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昨夜是昨夜,今日是今日。在这里,你插翅难飞。”
“是吗?”我冷笑,目光扫视周围,“惊动了宫里的禁卫,阁下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在那之前,足够解决你。”他语气森然,又向前逼近了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三丈。这个距离,对于高手而言,已是瞬息可至的危险区域。
我握紧了袖中的软剑,剑柄的冰冷让我保持清醒。“你想要木盒?可惜,不在我身上。”这是实话,木盒已被我藏匿。
“那就交出蟠龙佩,还有……打开这个箱子。”他的目光转向我身后的铁箱。
他果然也知道这个铁箱!看来,这箱中之物,才是他今夜真正的目标之一。
我心中疑窦更深。他对我的一切似乎都了如指掌,这绝不仅仅是跟踪就能做到的。难道我身边,真的有他口中的“肘腋之患”?赵诚?还是……北镇抚司、甚至东厂内部另有他的人?
“我若是不交呢?”我一边说着,一边暗自调整呼吸,将状态提升至巅峰。这一战,恐怕难以避免。
“那便死。”他言简意赅,杀意毫不掩饰。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预兆,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而至,速度快得惊人!一道乌光直刺我的咽喉,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刺,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早有准备!我脚下滑步侧身,软剑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弹出,并非格挡,而是直取他持刺的手腕,角度刁钻狠辣。
“叮!”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寂静的库房中炸响!火星四溅!
他手腕一翻,短刺如同活物般绕过我的剑锋,变刺为划,抹向我的颈动脉。我仰头避过,软剑顺势下劈,缠向他的小腿。他足尖点地,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轻易化解了我的攻势。
电光火石间,我们已交换了数招。他的武功路数诡异莫测,狠辣刁钻,与中原各派大相径庭,却又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实用感,招招不离要害。而且,他的内力修为,似乎比昨夜在陈府时展现的更高!
我心中凛然,不敢有丝毫大意,将一身武功施展到极致,软剑舞动,如绵绵春雨,又似毒蛇吐信,将他所有攻势一一化解,偶尔反击,也逼得他不得不回防。
我们在堆积的杂物间穿梭、腾挪,身影快如闪电,剑光与刺影交错,每一次碰撞都带起一溜火星和沉闷的响声。灰尘被我们的劲气激荡,漫天飞舞。
我必须尽快摆脱他!此地不宜久留!久战之下,必生变故!
心念一动,故意让左肩空门大开。他果然中计,短刺如毒龙出洞,直刺而来。就在刺尖即将及体的刹那,我身体猛地一拧,预藏在左臂下的钢片再次与短刺摩擦出刺耳声响和火星。与此同时,我的右手软剑如同拥有了生命,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并非攻向他本人,而是猛地抽向旁边一个用白布覆盖、一人多高的物件!
“哗啦——!”
白布被剑气撕裂,那物件失去平衡,轰然向着黑影砸落!那似乎是一尊前朝遗留的青铜灯树,沉重无比!
黑影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被迫收刺后撤,躲避砸落的灯树。
就是现在!
我毫不犹豫,转身扑向那个黑铁箱,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掀开了箱盖!
没有预想中的机关暗器,也没有璀璨夺目的珍宝。箱子里,只有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明黄色的……常服!以及,一顶翼善冠!
这是……这是亲王规制的常服和冠冕!
而在衣物之上,平放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以及……半块雕刻着云龙纹路的兵符!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亲王常服?翼善冠?还有兵符?这东西怎么会藏在旧内府库?它们属于谁?建文帝?还是……我的父亲,镇南王朱允熙?
那黑影也看到了箱中之物,他身形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震惊,似是追忆,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愤?
就在这刹那的停滞间,库房外,远处突然传来了隐约的呼喝声和整齐的脚步声!还有灯笼火把的光亮由远及近!
“什么人?”
“禁宫重地,何人在此喧哗?!”
是巡逻的宫廷禁卫!我们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黑影眼神一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箱中之物,似乎极为不甘,但他也知道,再停留下去,谁都走不了。他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向后疾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堆积如山的杂物阴影中,从另一侧不知名的出口遁走了。
我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箱中的信函和那半块兵符,塞入怀中。再看那身亲王常服,体积太大,无法带走。我迅速合上箱盖,抹去附近的痕迹。
禁卫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
我必须立刻离开!我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库房深处一个通风的窄窗,那里或许可以通向外面的殿顶。
不再迟疑,我纵身跃上杂物堆,如同灵猿般攀援而上,撞开那扇积满灰尘的窄窗,钻了出去!
外面是殿宇的屋顶,冰冷的瓦片硌在身下。夜风呼啸,吹散了我满身的灰尘和紧张。下方,火把的光亮已经涌入了旧内府库的院落。
我伏低身体,沿着屋脊迅速移动,寻找着离开皇宫的路径。
怀中的信函和兵符沉甸甸的,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今夜之行,虽然凶险万分,但似乎……触摸到了那个巨大谜团的核心。亲王常服、兵符、神秘的信函……还有那个对我身份了如指掌、武功高强、目的不明的黑影……
真相,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越来越近,却也显得更加扑朔迷离。而身后的皇宫,已如同苏醒的猛兽,张开了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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