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清河坊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我如同一滴水融入了西湖,悄无声息。福昌号总号那外松内紧的态势,印证了我的猜测——顺风货栈之事已让他们成了惊弓之鸟。这戒备森严的表象之下,必然藏着不容窥探的秘密。
我并未急于再次靠近,而是在福昌号斜对面的一家茶馆二楼,选了个临窗的僻静位置坐下。一壶最便宜的龙井,几碟干果,便是我最好的掩护。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观察到福昌号大门及侧巷的动静,又不至于引人注目。
茶楼的喧嚣掩盖了我的存在。我佯装欣赏街景,目光却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牢牢锁定着目标。时间一点点流逝,进出福昌号的顾客非富即贵,门口的“伙计”依旧尽职地扮演着角色,侧巷的“闲汉”也依旧在看似懒散地晒太阳。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正常得有些过分。
就在我准备起身离开,另寻他法时,福昌号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再次打开。这一次,出来的不是普通的客人或伙计。
一名身着便服,腰佩短刀,身形精悍的中年男子,在一名福昌号掌柜模样的人陪同下,走了出来!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我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北镇抚司的理刑千户,孙鹤龄!
孙千户?!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那掌柜恭敬中带着一丝熟稔的态度,显然并非初次相见。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孙鹤龄是纪纲的心腹之一,地位虽不及韩兆山,但也掌管着北镇抚司部分刑名事务,权力不小。他此刻出现在福昌号,意味着什么?
是纪纲派他来与福昌号背后势力接触?还是……他背着纪纲,另有所图?
联想到韩兆山与“螭龙”的勾结,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难道孙鹤龄,也是蟠龙安插在锦衣卫内部的钉子?!如果连纪纲的心腹千户都已被渗透,那纪纲本人呢?他是被蒙在鼓里,还是……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默许甚至掌控之中?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我以为自己已经深陷泥潭,却没想到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浑。纪纲那张深不可测的脸在我脑海中浮现,他将我推出来查案,又将我软禁,如今他的手下却出现在敌营……这盘棋,他到底在下什么?
孙鹤龄在门口与那掌柜又低声交谈了几句,脸上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扫过街面。随即,他抱了抱拳,带着两名随行的守卫,转身汇入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福昌号的掌柜站在门口,目送孙鹤龄离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深邃的后院,这才转身进去,大门缓缓合拢。
我坐在茶馆里,手中的茶杯已经冰凉,却浑然不觉。
孙鹤龄的出现,像一块投入迷雾的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涟漪,却也让我更加看不清水下的真相。
如果孙鹤户是蟠龙的人,那么他此刻出现在福昌号,是为了协调应对顺风货栈事件后的局面?还是与那“北地来的官面上人”有关?福昌号与蟠龙之间,究竟是相互利用,还是早已深度融合?
而纪纲……他知道孙鹤龄的底细吗?如果不知道,那意味着蟠龙的渗透已经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如果知道……那他放任甚至利用这一切,目的又是什么?是为了引蛇出洞,将蟠龙和其关联势力一网打尽?还是他本人,也在这巨大的利益和权力网络中,扮演着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色?
无数个疑问在我脑中碰撞,让我头痛欲裂。原本以为找到福昌号总部是拨云见日,没想到却陷入了更深的谜团。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绝不可能硬闯福昌号去寻求答案。孙鹤龄的出现,意味着那里的防卫等级可能远超我的预估。贸然行动,只能是自寻死路。
必须另辟蹊径。
我将目光从福昌号收回,投向了杭州城更广阔的天地。孙鹤龄不会无缘无故来杭州,他在这里一定有落脚点,或者有其他任务。跟踪他,或许能找到新的线索。
还有秦老提到的,那些与福昌号接触的“北地来的官面上人”。他们是否还在杭州?住在何处?
这些,都需要时间和耐心去查探。
我留下茶钱,起身离开了茶馆。走在熙攘的街道上,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杭州城的繁华与静谧,此刻在我眼中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我没有回城外的藏身之处,而是在城内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用的是阿良准备的另一份身份路引。我需要更靠近风暴中心,才能捕捉到那些细微的波动。
安顿下来后,我强忍着伤势和疲惫,再次出门。这一次,我的目标不再是福昌号,而是杭州城的锦衣卫卫所附近,以及一些官员和富商聚居的区域。
我像一个真正的幽魂,在杭州的大街小巷中游荡。观察着锦衣卫卫所的进出人员,留意着那些深宅大院的动静。我知道这如同大海捞针,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一天下来,一无所获。孙鹤龄和他的随从如同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而那些高门大院,守卫森严,根本无从探知内部情况。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客栈。内伤在奔波中隐隐发作,背心的寒气似乎又加重了几分。我倒在床上,连动弹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挫败感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敌人近在眼前,线索若隐若现,我却因为这一身伤势,如同被缚住了手脚的困兽,只能在外围徒劳地打转。
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不!石小七的血不能白流,那些因我而死的漕帮兄弟不能白死!纪纲、冯太监、蟠龙、福昌号……这些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必须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我挣扎着坐起,盘膝运功。哪怕只能恢复一丝力气,哪怕只能驱散一丝寒气,我也绝不能在此刻倒下。
内力在受损的经脉中艰难运行,对抗着那道顽固的剑气。汗水再次浸湿了我的衣衫,剧烈的痛楚让我几乎咬碎牙关。
就在我感到力竭,意识都有些模糊之际,怀中的某物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
是那半块蟠龙佩!
我猛地睁开眼,将它取出。在昏暗的灯光下,玉佩依旧古朴冰凉,但那瞬间的温热感绝非错觉。
它……在示警?还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紧紧握住玉佩,冰凉的温度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这玉佩是信物,与那“亲王圭”和巨额资金息息相关。它此刻异动,是否意味着……“亲王圭”就在附近?或者,拥有另一部分信物的人,就在杭州?
一道电光划过脑海!
福昌号如此紧张,孙鹤龄亲自现身,是否不仅仅是因为顺风货栈暴露,更是因为……那至关重要的“亲王圭”,或者与之相关的关键人物,此刻就在福昌号之内?!所以他们才如临大敌,布下天罗地网?
这个猜测让我心跳加速。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福昌号总部,就非闯不可了!
但如何闯?凭我现在这残破之躯,无疑是送死。
必须找到一个契机,一个让他们内部出现混乱,或者防卫出现漏洞的契机。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脑海中飞速盘算着。杭州城这么大,各方势力在此博弈,不可能铁板一块。东厂在找我,蟠龙在防我,福昌号在紧张……或许,我可以让他们先乱起来?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开始在我心中慢慢成形。风险极大,但或许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我深吸一口气,将蟠龙佩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温热。前路凶险,九死一生,但我已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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